第156章 死亡诅咒
持续了九天十夜的疯狂暴雨几乎摧毁了波尔弗顿王国，农田积水、堤防溃决、建筑倒塌。城市街道被汹涌洪水灌满，平民与牲畜死伤无数。
这恶毒的天灾由啮噬者霍索恩带来，如今他拍拍屁股逃回地狱，还带走了法比安潘特斯，只留下遭殃的波尔弗顿平民和丧家之犬似的里奥。
地狱生物来到人间总是伴随着灾祸，就像里奥不管到哪儿都能带去死亡。
里奥的满身伤痕被雨水浸泡后全都开始发炎，他已经九天没有进食，不管是人类食物还是灵药般的魔血神血。
里奥远离洪涝严重的城内，野外地势要高些，雨水只是将道路变成泥泞，但不至于让人泡在那肮脏浑浊的污水中。
举步维艰的里奥干脆任由自己躺倒在地上，眼前尽是飘得极底的铅灰色云雾，缓慢变幻着如魔影狂舞。
里奥虚弱极了，重伤失血加上伤口恶化，哪怕他是不死之身现在也像丢了半条命似的。
“那儿有个人！”远处传来年幼孩童的声音，里奥已经懒得抬头。
破旧的双轮马车行至里奥身旁停止，赶车的男人六十上下，头发花白，车上盘坐着三个孩子，两个十来岁的女孩和一个两三岁的短发男童。
“年轻人，你能自己起来吗？”那老者俯身将里奥的脑袋从污泥中抬起。
“别管我。”里奥极不耐烦地低喃着翻了个身，老者叹了口气硬将他从地上拽起:“我不知道你都因为这场雨灾失去了什么人，但是你还活着，你很幸运。”
老者非常瘦弱，个子也不高，他使出全力将里奥驾到了马车上。
“乌云终会消散，雨水也会回归土地，都别怕，我们的家还在。”老者轻松说着抽打鞭绳继续赶路。
里奥微睁双眼，身边那三个脸蛋脏兮兮浑身泥秽的孩童正专注地盯着他。
老者将里奥带回家中，这是一处位于山脚林边的农舍，简陋陈旧的石屋外全是农田，农田里的作物全都因雨水腐烂。
老者将里奥扶到屋里，这房子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破旧餐桌和四把形状各异的木桩凳子就只剩下一张木板床。
“你这伤都是野兽抓的吧？狼？还是熊？看来它们也让暴雨吓坏了。”老者解开里奥的衣扣观察一番后说:“城里还不如城外呢，那些医师就算没被淹死也没空救咱们这种人，我只能先去林子里给你弄些药来。”
“有东西吃吗？我饿了。”个子高些的女孩说，老者面露难色:“我采药草的时候看看还有没有蘑菇，它们太脆弱了，说不定都被暴雨冲碎了。”
“你会狩猎？”矮一些的女孩问，她看到墙上挂着两把木弩。
老者点头苦笑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可是靠打猎为生的，但我不能给你猎回任何东西，这是埃文顿老爷的山林，里头的猎物也属于埃文顿老爷，我只是他的守林人。”
“可如果你就猎只兔子来吃，他又不会发现。”高些的女孩说。
“那绝对不行，我向埃文顿老爷和上帝发过誓，我要遵守誓言。”老者摸摸两个女孩的脑袋笑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照看一下他，好吗？还要保护好这个小家伙，别让他乱跑。”
女孩们乖乖点头，老者从门口角落的工具堆里翻找了一会儿便出门了。
“那我来照顾他，你来照顾这个小的。”高些的女孩提议，说罢她来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奥:“你死了吗？”
里奥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白了她一眼。
“你看起来就像快死了，你好臭啊，我对这臭味很熟，我家的鸡被郊狼咬死放上半个月就是这种气味。”女孩正经地说:“你都已经开始腐烂了怎么还活着？”
“闭嘴。”里奥喃喃道。
“我想……我的父亲、母亲和哥哥再过半个月也会是这种气味，他们全被倒塌的房子砸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高些的女孩说完这等惨事却笑了:“但是没关系，他们的灵魂都已经去了天堂，腐烂的只是肉体，他们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谁跟你说的。”里奥锁紧眉头。
“老詹利，把你捡回来的人。”
“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呢。”
“不是啊，我们的家人都在雨灾中死掉了，老詹利说我们可以暂时和他住在一起，等灾难结束再送我们去城中的修道院。”
里奥对他们的故事并不感兴趣，所以也就没回话。
“我叫凯伊，她是拉娜，那个小的吓坏了，到现在还没说过话，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凯伊坐到了里奥旁边问，里奥并不喜欢这个叭叭不停的讨厌鬼，他合上眼睛没有回答。
“好吧，看来你也吓坏了，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凯伊嘀咕了句。
老詹利回来以后就给里奥身上的伤口全都涂抹了草药汁。老詹利还煮了些蘑菇汤，烤了几块黑麦面包，里奥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但他的体力终于恢复了些。
在老詹利的农舍度过了第一个夜晚，老詹利用干草和旧衣服给三个孩子打了地铺，自己则随便找个角落偎着。病人就睡在铺了床垫的床上吧，虽然不算柔软舒适至少比睡在地上强。
第二天傍晚，老詹利去林子里采药直到午夜还没回来，凯伊说怕是他碰上了野狼，凶多吉少，拉娜和男童不停地哭，他们把凯伊的话当真了。
老詹利推门进来时三个孩童连蹦带跳扑向了他，别提有多高兴。
当老詹利把一碗香喷喷的兔肉汤放在里奥枕边时，一直闷闷不乐的里奥终于把眼睛彻底睁开。
老詹利又给三个孩子每人盛了一碗。
“你不是说你要遵守誓言吗？”凯伊惊喜地问。
“这年轻人需要快些恢复，上帝会理解我的。”老詹利慈爱地笑着将里奥扶了起来。
兔肉汤确实要比蘑菇汤好喝千百倍，喝完热汤的里奥全身都暖和起来。
第五天清晨，里奥被院子里的欢笑声吵醒，凯伊高兴时总是一惊一乍，拉娜的嗓门很尖，三个小孩叽叽喳喳的不知在玩闹什么。
在老詹利的悉心照料下，里奥身上的伤口红肿消退不再阵阵抽痛，也终于有力气下床。他来到窗边抬眼望去，乌云都已散尽，今天终于能看到太阳了。
里奥伸开手掌，红色火焰十分微弱，但好歹能释放出来，头几天他可是连这么小的火苗都弄不出来的。
他哪能止步于此呢？躺在床上那几天他没有一刻不在盘算、计划。
他想着一定要吸取更多能量，魔力也好，神力也罢，反正他来者不拒。他得恢复到鼎盛时期的状态，这意味着有无数恶魔和天使的小命不保。
他不会再被任何人阻拦脚步，这次和法比安回橘子园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但是他也得到两个非常重要的信息，第一就是麦尔德温已经知道自己在找他，且麦尔德温否认了自己对他的指控。
第二嘛，撒旦这次好像特别着急抓他回去，一上来就是魔灵之王地狱犬纳托瑞斯和啮噬者霍索恩？还好伊克塞斯没有跟他打，不然他现在可能已经与法比安在地狱为伴了。
可是伊克塞斯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却只是给他传话呢？里奥十分不解，伊克塞斯说是惧怕他的红火，但里奥总感觉还有别的原因。
“你能下床了，很好。”老詹利推门进来，里奥的思绪一下被打断。
“明天我会送他们三个去城中的修道院，城里的洪水都退了，我会找医师给你弄些管用的药来，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你也会变好的。”老詹利说。
他甚至还不知道里奥的名字，把里奥救回家后里奥也没有跟他说过话，老詹利还以为是这年轻人失去了亲人遭受重创所以郁郁寡欢。
里奥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可他的内心其实是在嘲笑老詹利的，真是个愚蠢的老家伙，变好？你知道站在你眼前的是什么人吗？
“你这个岁数的小伙子修道院肯定是不收了，如果你没地方可去就先在我这里住着吧，等你完全恢复了再为以后打算。”老詹利说完就出去了。
“你说……你讨厌这个世界，因为从来没人善待过你。”马丁的声音突然在他耳中响起，这几天马丁非常安静，这幅身体受创太重，马丁也很虚弱。“现在，你感觉如何？”
“你怎么还没死……”里奥失望地问。
“你还没有回答，感觉如何？那位老人对你真的很好，他基本上救了你的命。”
“说真的吗？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吗？可你好像很爱喝他炖的兔肉汤诶。”
里奥多希望马丁能站在自己面前，那他就可以把马丁的脑袋捏爆。
“想象一下，如果你听法比安的话跟他离开，没人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只是里奥。每个人都会像这位老人一样对你友善，那就是新生活，你从没体验过的生活，你本可以选择的生活。”马丁说。
里奥低下眼眸没有说话，他并不想听到法比安的名字，那会让他想到法比安正在地狱独自一人饱受折磨，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我们明天就走。”里奥说，他再次摊开手心，红火比刚才旺盛了些。
“答应我里奥，别杀任何人，好吗？他是个好人，那些孩子也都是无辜的，别伤害他们，走开就好。”马丁非常了解里奥，他就像个阴暗邪恶的诅咒，不管去哪儿都能带来毁灭和死亡。
里奥听完马丁的话火一下就上来了。“如果有人揍了我们的鼻子，你也会疼对吗？”
“当然了，这身体是我们两个的，我跟你一样这几天过得非常辛苦，我从没这么痛过。”
“很高兴知道这点。”里奥说完举起拳头冲着自己的脸使劲怼了一下。
“该死！里奥！”马丁骂了句痛苦地哼唧起来。
“哈！我还以为我能把你打晕呢。”里奥甩甩脑袋说。
今天的晚餐是里奥第一次围在桌边和大家一起用餐，老詹利端来了一大锅热汤，这熟悉的香味让三个孩子欢呼起来，老詹利又去埃文顿老爷的山林违誓狩猎了。
老詹利冲里奥温柔地笑笑，让他明白这一顿不只是给三个小孩送别，也是因为里奥喜欢吃自己炖的兔肉汤。
“有只快乐的小灰兔子生活在花园～他能蹦到树枝上和麻雀交朋友～他有很多胡萝卜和数不清的……”
听到马丁突然哼唱起愉悦轻快的童谣里奥把刚喝下的汤都喷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里奥在心里问。
“噢这个？这个是凯伊和拉娜每天唱的童谣啊，你睡着了没听过对吧？我都学会了。”马丁笑嘻嘻地说。
里奥攥紧拳头忍下怒火，这是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他离开这儿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和马丁互骂了。
在老詹利的农舍生活的这几天是里奥一生中最平静最踏实的日子，他不需要担心有人会抓走他、杀掉他。因为他并没作恶，所以恶魔们也没法找到他。
里奥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太阳透过破旧的木窗照在床边的地铺上，三个小孩都已不在，老詹利应该一早就送他们去修道院了。
里奥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检查自己的红火，今天状态很好，焦红的火焰在他手心涌动翻腾。
里奥撇嘴一笑推开屋门，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怔住了。
一只思莱利安正踩在老詹利的身上将他的脑袋扯下并准备放进嘴里，凯伊和拉娜也都血肉模糊横在老詹利脚边，不知名的男童应该已经被思莱利安吞进腹中，只剩一只鞋子丢在附近。
里奥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脑中一片空白。
他静步来到思莱利安身后用红火轰穿了思莱利安的心脏。
里奥歪头俯视着老詹利的残缺尸体，他不在乎这个老人，但也没想杀掉他，这世上难得有个愿意对他好的人，饶他一命也不是不行。
里奥揪掉思莱利安的脑袋喝下了几口黑红鲜血，随后他双眼迸发猩红，身上的抓痕和咬伤缓缓愈合……
远处的山林中，伊克塞斯藏于树影下窥探着一切，看到里奥双眼变红时他挑起嘴角露出獠牙邪恶地笑了。
“孩子，是时候让你明白，你不是被诅咒的，你是诅咒，你没有带来死亡，你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