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心动
这还不是以莫须有繁文缛节束缚男女行为关系的世界,但随着夜色渐深,于钱小乙而言,和黎家姐弟在野外过夜确实有些江湖儿女的冲动了。
两个身高马大的婆婆们搭着帐篷,黎澈缠着钱小乙讲关于天上星辰的故事,很快两位小姐少爷便困了。
钱小乙不打算和黎澈一起休息,他坐在篝火前,夜静得很,耳畔仿佛只有柴火炸裂的声音。这教婆婆们格外担心,下定决心轮流守夜,保持清醒。
钱小乙一开始还主动添柴,后面便躺在篝火边睡着了。
夜色尚且浓厚,钱小乙早早醒了过来。
“先生应该去小公子帐篷休息的,夜里冷。”
火小了很多,但仍旧烧着。
“婆婆才是受累了。我其实对冷热的感觉不是很明显,太草率了,幸亏你们跟来了。不然我把小公子拐过来,非出事儿不可。”
那婆婆是个实诚人,很认可钱小乙的说法。
夜色开始散去,黎澈也醒了过来,跑出来等待日出。
“小乙哥,此情此景,你不应该给我讲点诗词吗?”
黎澈主动求学。钱小乙心中好笑,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吗?别的还能说上几句,真论诗词文章,哪一次他不都是照着书籍给他讲的?和以往先生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愿意说说自己的看法。
“黎少爷是想到了什么千古名绝句吗?”钱小乙将皮球推给了黎澈自己。
黎澈的确是想到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黎澈指着远处模糊的轮廓问道,“小乙哥,这峡谷也很高了。可是你看,那远处还有更高的山啊!写这首诗的人,到底要登上多高的山呢?”
钱小乙笑道,“小公子觉得那山得过高?”
“怎么着也得比那座山还要高吧,就高这峡谷的高度。”黎澈答道。
“那小公子能登上去吗?”钱小乙继续问道。
黎澈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不能。可等我像小乙哥一样,不就能登上去了?”
钱小乙闻言却摇头,“也许吧。不过我为什么要去登那那么高的山呢?爬上这峡谷,我是为了欣赏日出。爬那么高?我是为了什么呢?”
黎澈想了想,“说不定那上面能看见更美的日出呢?再说了,如果不为什么,怎么会有人写这样的诗呢?小乙哥,你猜猜,他是为了什么?”
“我猜不到,不过写这首的人还有另外的名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是为了这个吧!”
“明明是登山,怎么会和房子扯上关系呢?”黎澈说着,远处的山看的更清楚了,“算了,等我长大些,登上去看看就好了。小乙哥,你真的不去吗?”
钱小乙摇头,“不知道。也许也有人告诉我那上面有绝佳的风景,邀我一起去看呢?”
黎澈笑了,“好啊,小乙哥,你是在等我邀请你吧?”
钱小乙也笑了,“就怕你想起来,我已经爬不动了哦。”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黎芸也醒了。
“在说圣贤的诗呢。黎公子今天一大早,自己就想到了千古绝句,在考教我这个先生的实力嘞。”钱小乙答道。
太阳趁着几人谈话,不经意间就跳出来了,太阳并不美,美的是被太阳渲染的天空、云彩以及薄雾,可如果没有太阳,这一切就不称之为美,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称这样的景色为日出。
三人均为美景所吸引,钱小乙余光所及,还有朝阳下欣赏美景的人。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钱小乙已经辞了黎家的活儿,他有自知之明,留在那里,他最多是个上了年纪的书童、玩伴,虽不至于误人子弟,却也无益于黎澈功课的精进。
但他还留在酉水镇,在酉水边搭了个窝棚,编了个筏子靠水过活。
酉水镇的人不打鱼,并非因为鱼少,而是鱼的刺又多又怪,简直像是披了层皮的刺猬。
黎澈偶尔会过来,酉水镇不大不小,贵在僻静,但其实没有多少风景。小公子找钱小乙,更多是问一些先生的指教,有时候是似懂非懂寻求答案,有时候是不敢苟同寻求反驳。
总之,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钱小乙应该算是黎澈比较长久的老师了。
黎芸也会找钱小乙,这个仍然时不时接济难民的大小姐其实有一个快意江湖的侠女梦。
怎么说,钱小乙初来驾到的时候,黎家还是镇上独一无二的大户,半年时间,赵家便上演了一部励志的家族崛起史。
钱小乙不喜欢赵家,尤其不喜欢那个年轻有为的家主,赵端。
最直接的原因,尽管不想承认,绝对是因为赵端疯狂追求黎芸,而黎芸,也不讨厌。
赵家并不是酉水镇本地人,而是在钱小乙抵达后不久搬迁至此的。
据可靠传说,赵家只是个寻常人家,因为动乱不得已离开家乡,路上遭遇了不少艰辛,却也成就赵端。
这小子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小伙,他本来是被盗贼绑去逼迫入伙了,却说动许多人反水,居然将盗贼灭了。借着搞出来的人气和盗贼的积蓄,辗转来到酉水镇落地生根。
直觉告诉钱小乙,宁愿相信赵端没了盗贼,还不如相信他做了盗贼发家。
钱小乙感到痛苦,躺在筏子上,随意漂着。
大概,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可是,钱小乙不去想有什么可可是的了。翻个身掉进酉水里,沉下去,然后又慢慢浮起来。冷静下来了,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钱小乙回到窝棚里,他下定了决心,却不是要马上走,看着案桌上的册子,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写完这几年的见闻。
按照本来的想法,这该是等他老了,寻一个天涯一样的地方,慢慢回忆人生要做的事情。可来到酉水镇不久,他需要一个停留的理由,于是提前开始记录。
虽然不舍,可无法抗拒的心动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理清的挣扎。
能付之于文字的见闻,也终于要枯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