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接旨
外面敲敲打打,热闹非常。
我猛然想起昨日里的安神香。
一个道有花堪折直须折的人又怎会如此轻易放弃到手的东西?
蠢死。
我妄图给自己一巴掌,却觉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想来是药效没过,心中气结,不觉又想骂萧暮雨了。他知我不愿意,若是我以后都不愿意,难不成他打算药我一辈子?
如此想着,轿子猛然一停,我听见迎亲的队伍人声嘈杂,叽叽喳喳说着“来的是什么人”之类的话。
然后,人声消失。
“作甚?”是萧暮雨的声音。
“你不能娶他。”
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付观南略略干哑的声线尚带着一丝颤抖,便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耳边。
我欲回应,可手抬不起、嘴张不开,只能瞪着眼珠子等外面的情况。
萧暮雨声音冷下来,“让开。”
随行的队伍与人群再次吵嚷起来,道他拦着别人的迎亲队伍属实不道德,再则便猜测起付观南是我的奸夫,这是冒命来拦人了。
我心道,是拦人。
可我们方是清清白白的夫妻。
“我不让……”付观南顿了一顿,猛然开口道,“父老乡亲们,在下是来自江湖的术修道士,今日路遇世子爷的迎亲队伍,突觉头脑一闪,掐指一算,算出一个大祸。”
我静静听着。
他在瞎诌个什么事。
这般鬼神劫难最是惹人好奇,人群之后已有人询问后续。
“在下本不该道破天际,可这大祸若是降临,介时山河倾圮,草木成灰。”有人惊呼一声,铺垫做好,付观南继续道,“世子妃乃是世子的天命之人,如若世子爷不爱惜,仍要再娶,便是有违天道,适时天道不喜,便是朝堂倾覆、百姓遭殃。”
“住嘴。”萧暮雨大喝一声。
我笑笑,付观南胆子变大了不少,这样要杀头的话也能如此坦然道出。
萧暮雨差人去赶他,奈何周遭皆是惊呼和诧异,不少人信了付观南的话,亦有人质疑他口吐胡言。
慌乱中,付观南道:“各位若是质疑,我便只好施展法术,博君信任了。”
我皱眉。
正为他担心之际,有人道好。
“天呐,飞起来了。”
“快看那石子是不是有线牵着?”
“没有没有,真飞了……”
萧暮雨仍要在说些什么,声音早已淹没在叫嚷声中。
——
纷扰中,我逐渐恢复了体力。
胳膊抬起,我掀开帘子。
外面早便人满为患,我的视线穿过人群,与付观南遥遥相望。他亦看见了我,无言对视中,我竟感觉莫名心安。
如今,他也是个可靠的人了。
我放下轿帘,扶着轿子站起身来,踏出一只脚,便听见轿夫惊呼一声。
我得以重见天日,顺畅呼吸。动了动身子,朝前迈出几步,轿夫皆是看着,却不敢伸手拦我。我一步步走至萧暮雨面前,昂了昂头,道:“老子、不嫁。”
我觉得我很霸气。
然后萧暮雨便气红了脸。
我正心生自豪,突觉有人扯住我的袖子,回首,便见付观南挺身而出,不动声色将我护在身后。
他的衣裳上尽是一些黑灰,头发乱糟糟的,如同一个鸟窝,还有些臭烘烘的气味,我往日里喜欢他英俊的脸庞,却没有一刻如这般觉得,他竟帅过天上那些清雅仙友。
他与萧暮雨对峙。
互不相让。
结束这场闹剧的,是亲王的一道招呼,那位传闻之中的老王爷终于现身,请我去府内一坐。
我站在付观南身后。
他道:“没事,我陪你。”
有人陪便是好的。我将红盖头一扔,扔在萧暮雨所骑之马脚下,朝王府的小仆一拱手,“烦请带路。”
如若没记错,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入王府的大门,门口的石狮子仍旧威武,我跟在付观之后也昂首阔步。
中厅内坐着一位老者。
方脸阔腮,头发白里杂黑,双眉则如两条利刃,直冲眉心。他起身,背手道:“暮雨,你长大了,如今这嫁娶之时便也自作主张了。”
萧暮雨难得低了头。
老王爷不疾不徐朝我走来,他身材雄壮,气势逼人,语气却异常和缓,“小儿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三书六聘尚未备齐便要迎娶姑娘,委屈姑娘了。依本王看,这般不和规矩的礼自然也当不得真了。”
我自然点头。
付观南亦松了口气。
我道老子还是老子,说话始终是管数的。老王爷道我们吃过午饭便可离开王府,又差人送了赔罪的礼。
我收了一半退了一半。
此后路长,用钱之处颇多,我万万不可做那清高之人,使我们一行三人饥肠辘辘、狼狈不堪。
三人之中的最后一人,薛俨薛小道,是我在柴房之中寻到的。
他与付观南一般模样,白净的衣衫抹了灰,发丝贴在脸颊,神色紧张地站在屋内,他脚下半躺着昏迷不醒的便是那位白发老道。
我走过去惊呼:“你弄晕了他?”
薛俨眉头皱得愈发深起来,他先是为难地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付观南跟上来解释道:“我们醒来之后便发现被关在柴房里,本来薛俨已经施法挣开了绳子,结果那老头突然赶来,守着门不让我们走。老头道行高,薛俨打不过,我们便被生生关了好几日。”
我看看那位道行高深的老道,咽了口唾沫,“那你们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薛俨终于开口,颇有些扭捏,道:“前辈见在下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欲与在下探讨,教在下术法,我便……我便趁他不注意,挥棒击晕了他。”
我呆愣着拍手。
俗世呀,道士呀。
——
王府的伙食属实不错。
我与付观南一番大快朵颐,正要手挽着手,脸贴着脸离开时,一道圣旨便毫无征兆地传到了面前。
粉头白面的小公公道了句接旨,下一刻,一行人便踏上了去往皇宫的路途。
皇帝亲传,说要见见付观南这位大师的本事,亦要见见我这位世子爷的朱砂痣、心头肉。
我抬头望着烈日,双眼迷蒙,耳边回想着付观南所说的“山河倾圮,草木成灰”,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
我便知道。
有些话,它不能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