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驱霆策电-8

萧越深吸一口气，讲出的每一个字都死气沉沉，像是勉强压制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太好了，至少现在我们终于可以确认，和我们对垒的是个疯子。”

林炎莞尔，“话可别说那么早。万一和你对垒的，是‘你’呢？”

萧越的脸色更差了。“我可不会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克隆我自己。毕竟长成这样的人，出门不戴口罩都会造成踩踏事件，影响社会治安。”

林炎噗地笑出了声，然后正色道：“关于克隆的伦理问题争端，在科研界中从来没有停止过。其中一个问题就是，克隆人究竟应不应该拥有与正常诞生的人类相同的人权。而现在第二空间直接向我们展示了他们的答案：intelletctualproperty。所有克隆人，都只不过是创造者的知识财产。很有可能在他们的空间里，允许使用克隆人做人体实验，也允许取用克隆人的器官作为移植来源。”

萧越说：“可是你别忘了，如果我们推断没错，两个空间的分叉应该是从2003年开始。2003年，即使在我们的空间里，克隆也是不被允许的。要是他们那边有许多个‘萧越’，那么我们这边……”

越说越惊悚。

林炎把手伸到后颈摸了两把，压下竖起的汗毛，“那么我们这边，你也很有可能不是唯一。”

萧越的表情就如同被陈嘉穆兜头砸了臭鸡蛋，“那还是期待我们推断错误吧。”

林炎左思右想，“其实……如果想让机体呈现出与你相同成熟程度的状态，也不一定非要过满二十九年。比如……”

比如在时空裂缝里，时间流速是15倍，培育一个三十岁的人造人类只需要二十年。如果将时间流速调得更快，需要的时间也会更短。

林炎略一垂眸，没提时空裂缝，随即扬起视线，“比如找出某种方法，解除细胞分裂周期的限制，这就相当于放任有机体自由地疯狂生长，当他们赶上你的年龄，再想办法停止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萧越重复林炎的话，“这可不是水培两棵豆芽的难度。”

林炎无奈摊手道：“与我们对垒的人并不仅仅是个疯子——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是个天才。”

萧越撑着下巴，又将视线移回屏幕，“只有这一句？”

林炎说：“长句我只发现了这一句。但我猜测如果克隆人不止一个，他们的基因上就应该有编号，或者……条码什么的。只是体细胞中本就有一定的突变概率，如果他们用来区别身份的基因条码太短，我很难通过与你的基因序列匹配识别。”

萧越低头揉太阳穴。

林炎汇报完今天的检测成果，回过头来问萧越，“‘应颉’现在怎么样了？”

萧越拿开太阳穴上的手，“被我打了一拳，鼻子都差点打歪。”

林炎后脑勺三条竖线，“其实……倒也不一定非要用这么暴力的方法。”

萧越冷哼，“你有温柔的方法吗？”

当“应颉”猛地睁眼，窗外暖阳和煦。墙上钟表显示，刚到上午十点。

又是一个晴天。

腿疼，胸口疼，头也很疼，全身骨骼如同被在黑暗中禁锢太久，已经退化成无法带动肌肉的废料。

站在床边的人将注射器从“应颉”心口拔出，温和笑道：“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将你唤醒，只是如果不添加一点刺激，大概是因为你持续注射镇静剂太久，读心机似乎不怎么好用。你可以保持沉默，你说的话也不会成为呈堂证供，因为你根本不属于我们这个空间，对不对？”

“应颉”大口呼吸，挣了挣手腕，心脏砰砰直跳。肾上腺素心内注射，这要是玩儿脱了，一针就能要命。

“别动。”林炎温声说着，轻轻扶住“应颉”颅顶。

“应颉”这才注意到，不仅他的两条手腕被金属镣铐固定在病床上，就连头颅当中，也插着金属探针。

读心机的另外一端接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林炎将注射器扔进医疗废物箱，又在床边坐下，像是朋友闲聊一般开口问道：“毕竟认识这么久，愿意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应颉”呼吸渐渐平复，直直看着林炎，不肯让表情泄露情绪，也没出声。

林炎的语气仍是淡淡的，没有因为“应颉”的拒绝配合产生丝毫不耐烦，“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利用读心机知道你的名字，但是这样显得很不友好，对不对？毕竟我认识你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我和你那位朋友只见过一面。只见一面，我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萧熠？”

病床上的人嘴唇动了动，终于妥协，“……萧图。”

林炎将这名字低声念了一遍，微微笑道：“也姓萧？谁给你起的名字？”

萧图没说话。

林炎猜测，“制造你的人？”

萧图的眼眸似乎有微光闪过。

林炎见萧图不愿回答，也不强迫，只往电脑屏幕上看了看，又敲几下键盘。正要再次启动读心机，林炎偶一回头，瞥见萧图干裂发白的嘴唇，于心不忍般一声叹息。

“其实你有选择的，你不必回到那边去。”林炎一边说着，一边用棉签蘸水，轻轻涂在萧图的嘴唇上。“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萧越告诉你的？”萧图开口，声音因为昏睡多日而带着一丝沉闷与沙哑。

林炎没答，可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在你们的世界，你是他的个人财产。而在我们的世界，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拥有全然不同的人生。”

萧图仍然戴着应颉的面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静静注视着林炎，“可以让我喝水吗？”

林炎微怔，随即道：“你等一下。”

林炎拿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回到床边。萧图颅内还安置着探针，若是随意移动，不仅探针会偏移，萧图也有可能受伤。于是林炎将探针取出，试图将水喂给萧图。

萧图勉强探起半个身子，可一来太过虚弱，二来又被固定手腕，手臂力量很难撑住。林炎喂了半天，这水也只喝一半洒一半。

萧图脸色发白，呼吸也有点发抖。林炎扶住萧图的手臂，犹豫片刻，还是拿出钥匙打开镣铐，将纸杯递给萧图，“喝吧。”

漆黑眼珠轻轻转动一下。萧图接过纸杯，低声道：“谢谢。”

林炎似乎对萧图很放心，见萧图自己能拿稳杯子，就回身低下视线，开始在电脑上调整参数。

萧图稳稳将视线跟了过去。

林炎始终背对萧图，毫无戒备。

纸杯中的水已经喝空。杯子在萧图手中被紧紧攥住，握出褶皱，成了一团看不出形状的废纸。

参数调整完毕，读心机上的指示灯闪了闪。林炎长舒一口气，正要回头，萧图却骤然起身，在林炎颈后狠狠一击。这一下又快又狠，林炎毫无反抗与躲避的时机，无声无息，当即倒地。

萧图似乎也没想到这一下能将林炎劈晕，一时错愕，低声道：“对不住了。”随即匆匆离开。

监控摄像头指示灯渐次安静熄灭，从走廊，到住院楼门口，再到整个住院区。

脚步渐远。

直到萧图没了影儿，躲在角落的陈嘉穆才踮着脚尖跳进病房。林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活动着快被劈断的脖颈，昏昏沉沉地吐槽，“下手真狠。”

陈嘉穆赶紧过去扶林炎，“林老师，你怎么样啊？你没事吧？要不要带你去找医生？”

“不用。”林炎勉强站稳，“你怎么在这儿？你还不快去追人？”

陈嘉穆胆战心惊地强行搀着林炎，就像搀扶老大爷过马路，“萧哥让我留在这儿看着林老师，他追去了，您放心，追不丢。”

林炎后颈疼得要命，“最好追不丢，不然白瞎我挨这么一下。”

放走萧图这主意是林炎想的。一开始萧越没同意，毕竟以萧图的战斗力，别说打三个林炎，就算打五个林炎都绰绰有余，危险性实在太大。但林炎坚持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是萧图不松口，目前就没有有效方法可以准确找出两个空间之间除实验室走廊以外的其他通道——章鱼实验室一直都锁着，萧图不可能是通过实验室通道穿越过来的。再说，就凭林炎常年混迹校园练出来的唐僧功夫，对着萧图念叨念叨，感化感化，林炎自认萧图也不至于把他杀人灭口再毁尸灭迹。

略微跛足的身影悄悄穿过住院区，迅速逃出医院。医院外的车灯闪了闪。萧图拉开车门，上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之后，街边便利店里冲出一个秃头大叔追在后头又喊又叫，“我的车！谁把我车开走了！我，我锁车了啊？！”

车一直行驶到科研院大学北门。

临近假期的中午，学校门口比平时寂寥许多。萧图下车，从容避开稀落人群，走进烧烤店旁的狭窄小巷。

暗中跟在远处的萧越当即跟了上去。这条小巷正是之前孟甜甜经过的那一条，因为太过狭窄而少有人走，至今也没有监控。

萧越穿过小巷，左右望去，然而哪里还找寻得到萧图的身影。

站在巷口的萧越给林炎拨了电话，“你还好么？我知道他们的通道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