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蝙蝠变异-5

萧越没理林炎的提问，起身擒住蝙蝠的两只翼手——准确来说，这压根不是蝙蝠，咬蒋路成的时候它还是只小白鼠。

林炎一想到这东西刚才差点扑到他脸上，就不禁心里发毛。看来这东西身上不仅有章鱼和蝎子的基因，还有蝙蝠基因，真是海陆空全面解锁。

翼手在萧越手中萎靡地挣扎两下。萧越扫了一眼，往怪物脑袋上又补了一枪。枪响在空旷管廊之中回荡，林炎被震得耳鸣，忍不住捂上耳朵。

萧越收起枪，“你没事吧？”

“啊？”林炎将手从耳朵上拿下来。

“我说，”萧越重复一遍，“你没事吧？”

林炎摇头。

萧越淡道：“那走吧。”

看萧越这么冷淡，林炎莫名有点心里发慌。转眼前面那人已走出一段距离，林炎赶紧追了上去，“虽然催眠疗法没起作用，但这怪物是我找到的，只要提取血清就能救蒋教授——所以，章鱼实验室的承诺还作数么？”

萧越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下管廊就是为了这个？”

林炎被噎了这么一句，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萧越这话问出来，似乎就是给林炎盖章，林炎再怎么否认萧越都不会相信林炎尽心尽力救蒋路成只是因为——他想救蒋路成而已。

可凡事一旦掺杂利益，仿佛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萧越没等到林炎答话，于是回身继续往前走。回程不需要拿紫外线灯探路，也不需要特意放轻脚步，行进起来比林炎来时快了许多。不过二十分钟，林炎就远远望见等在出发点的应颉和陈嘉穆。

陈嘉穆看到萧越手里那怪物，立刻战战兢兢，“天啊这这这，这是那只小白鼠吗？林老师你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林炎笑着安慰陈嘉穆，“没有。”心说陈嘉穆再怎么也是国安部的人，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萧越把变异蝙蝠递到应颉手里，问陈嘉穆，“我怎么跟你说的？”

陈嘉穆艰难地咽咽口水，“说……说不让林老师进审讯室。”

萧越冷笑，“不让他进审讯室，你让他下管廊？”

陈嘉穆僵着一动不动，如同多呼吸一下都会被萧越挑出错来。

林炎这才看出意思，陈嘉穆怕的压根不是怪物。

……陈嘉穆怕的是萧越。

林炎赶紧打圆场，“是我自己要来的，跟他没关系。”

应颉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林炎别出声。林炎左右看看，陈嘉穆那表情就跟快哭了似的，萧越眼神冷得像冰，难怪陈嘉穆怕成这样。

林炎不忍心看陈嘉穆挨骂，坚持对萧越说：“真的跟他没关系。他就一小孩儿，他能管了我？再说了，对付动物我可比他俩有经验，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萧越勉强压着声音，“你和他们能一样么？”

林炎据理力争，“哪儿就不一样了？”

萧越冷哼，“你是老百姓。”

……

这真是老百姓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林炎申辩，“老百姓怎么了！老百姓就不能有拯救地球的梦想吗？”

萧越没看林炎，“陈嘉穆。”

陈嘉穆立刻条件反射一样立正站直，“到！”

萧越，“二百俯卧撑。”

林炎被震慑了，拿眼神问应颉，“这么狠？”

陈嘉穆一声不吭，讨价还价都没有，当即开始做俯卧撑。应颉幸灾乐祸似的，冲林炎挑了挑眉。

直到进了车里，萧越也没怎么再说过话——除了在应颉将变异蝙蝠扔进后备箱之前，林炎问能不能先让他取个样，萧越说可以。

等这怪物被拿走提取血清，大概就再没机会见到它了。林炎自然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忙让蒋路成的学生给他准备器皿。

街景倒退。车内只有萧越和林炎两人。

应颉和陈嘉穆载着变异蝙蝠在另一辆车里。沉默难耐，林炎清清喉咙，“你对待小孩倒也不必这么严厉。带学生这事儿我熟，你得顺毛捋。”

毕竟陈嘉穆是因为林炎才被罚了二百俯卧撑，林炎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安静片刻，萧越终于开口，“这和带学生不同。这是命令。”

好像他们这行儿确实特别讲究服从命令，的确和学生不一样。林炎想了想，也就不说了。

“林老师可真头铁，”见林炎没话了，萧越才说：“明知道管廊里有什么东西，一个人就敢往里冲。”

虽然想起来有点儿后怕，可这也平安回来了。林炎一向心大，没当回事，“我带着镇静剂呢，关键时刻可以防身。”

萧越深吸一口气。

这个神情林炎很熟悉，同事被学生气着还得忍着不能发火的时候一般都是这个表情。

“那镇静剂呢？”

“在这儿。”林炎掏出来给萧越看。

“你刚才怎么不拿这个扎它？”

“这不是你先开枪了么。”

萧越一个眼神瞥过去。林炎立刻认输，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有一说一，要不是萧越及时出现，林炎知道自己早就挂了，哪儿还轮得到现在跟萧越抬杠扯皮。车又行驶片刻。林炎看着窗外街景，倏忽发觉有点不对。

“不是去医院吗？”

萧越反问，“去医院干什么？”

林炎莫名其妙，“不是要去救蒋教授吗？”

萧越轻飘飘一句带过，“你又不是医生。”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充分，林炎抬杠都没得抬，只能眼睁睁看着车辆驶进校园。萧越瞄林炎一眼，“图书馆、实验楼还是宿舍楼？”

林炎，“……实验楼。”

刚给变异怪物取过样，怎么可能不去蹭生物实验室。正当林炎琢磨着该如何跟生物实验室的人解释样品来源时，车在实验楼前停下，萧越又说：“明早我来接你。”

林炎愕然，“接我干什么？”

萧越无视了林炎一路，此刻终于正眼看他，“章鱼实验室不要了么？”

林炎立刻跟被定身了一样。

萧越……刚才说什么？

见林炎僵着没动，萧越伸手在林炎眼前晃晃。林炎猛地回神，“你不早说！我以为吹了呢。”

萧越微微挑起嘴角，很快又正色道：“都让你取样了，你要是不出研究成果说不过去吧。”

林炎静静看着萧越，没解安全带，“那……为什么国安部会相信一个心理学博士后有能力做生物研究？”

这件事多少有点不符合常理。如果说找个心理学从业者搞搞催眠，勉强还算是在专业范围之内。然而十几年前科研界中赫赫有名的章鱼实验室属于综合实验室，拿来作为心理学从业者的诱饵实在大材小用。更何况隔行如隔山，不是所有心理学从业者都像林炎那般涉猎广泛——或者说那么不务正业，能把手伸到生物研究领域。

车中片刻安静。

萧越问，“那你有能力做生物研究么？”

林炎立刻泄气，“……没有也得有。不然你们是不是要把实验室收回去了？”

萧越轻轻笑了一声，“行了，下车吧。明早九点。”

林炎下车，关上车门。车一时没有开走，于是林炎敲敲车窗。

车窗降了下来。

林炎俯身，隔着车窗问萧越道：“你不喜欢蒋教授，为什么又要救他呢？”

两人相对沉默几秒。萧越说：“这么明显吗？”

林炎点头，“就差写脸上了。”

萧越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林炎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喜欢他，但以蒋教授的名声和威望——被我察觉没关系，如果被所有人都察觉，终归不太好。有点多管闲事，就当是谢谢你今天救过我吧。”

萧越轻声一笑，“知道。”

隔日，萧越到学校接林炎去章鱼实验室。

五道口理工学院和科研院大学距离并不远，打车也就是起步价再多几块钱。可既然萧越说他要来，林炎也就没和他客气。

车在科研院大学校园东北角的一幢老楼前停下。两人下车，林炎在额头搭了个凉棚，四下望了一圈。

这栋楼不知道楼龄几何，看着古朴肃穆，虽然也有修葺痕迹，但在学校诸多现代教学楼范围之外依然显得十分别具一格。之前听闻，传说中的章鱼实验室是在地下一层，而这栋楼里的其他楼层现在虽没废弃，也已是少有人来。

萧越没带林炎走实验楼正门，而是绕楼走了小半圈，来到楼后的一处楼梯。楼梯不远处种着一片紫叶李，稍微近点儿的地方还有几棵黄樱桃树，刚结了黄澄澄的圆润果子，藏在绿叶里像一个个可爱的小小的黄灯笼。

林炎“哎”了一声，正想叫住萧越去采几颗樱桃，却突然注意到其中一棵树下立着一块破旧木牌。

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用记号笔写着：已喷农药，请勿采摘。笔迹经过日复一日的雨打风吹，和那块木牌一样伶仃而摇摇欲坠。

萧越原本已经下了楼梯，听见林炎叫他，回头，抬眼望着林炎。

林炎赶紧摆摆手，“没事。”

萧越也没多问，摸出一串钥匙扔向林炎，“过来开门吧。”

林炎抬手接个正着，噔噔跑下楼梯。

这楼梯大概是专给章鱼实验室建的，可以从地面直通实验室。实验室大门门锁是一把老式手动锁，年岁久了，有点生锈。林炎从几把钥匙之中挑出最大的一把，插｜入锁孔，拧了一下，没拧动。再拧，还没拧动。

林炎十分没有面子，使出吃奶力气龇牙咧嘴地拧了半天，“都什么年代了，□□位数的实验室你们就用这破锁，连个新锁都不肯换一个。”

随着“咔哒”一声，不堪折磨的门锁终于在一股摩得发热的铁锈味儿中弹开锁舌。林炎推门而入，萧越跟在他身后，“这把锁，也是章鱼实验室的一部分。”

林炎迎着尘封十几年的空气，打了个喷嚏。

章鱼实验室占据了整个地下一层。实验室方位靠南，却因为建在地下，终日不见阳光。萧越按开开关，陈旧壁灯登时照亮整条走廊。萧越与林炎穿过长长走廊，经过几间堆放机器和药品的小实验室后，终于来到主实验室。

林炎从一串钥匙中选出了第二大的那把，打开了主实验室的门。

主实验室占地奇广。林炎站在门口张望，越过屋内陈设与承重墙，竟然一眼看不出这屋子究竟有多大。或许是因为太久无人踏足，偌大的空间之中有种明显的灰尘味道。室内所有桌椅、机器，只要目之所及，皆被铺上了黑色防尘布。

林炎随手将门口的一张防尘布扯了下来。平整的防尘布下不是一张桌子，而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之中，山水、城堡小而精妙，层叠地形复杂精巧，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小怪物也都栩栩如生，左下角还放着两颗十二面骰子——看着有点像桌游。

林炎环视半圈，估摸着扯防尘布也是个大工程，干脆不扯了。整个章鱼实验室都是粉刷白墙，唯独最内侧的一片墙上贴着一大块米白色墙纸。墙纸贴得不太水平，四边毛躁起脚，中间还有逼死强迫症的褶皱，看着十分敷衍且不专业。墙纸一侧的壁柜上，摆着一个青蛙存钱罐。而在墙纸前方——

是昨天会议室里用来催眠的立式钢琴。

林炎愣住，“这琴……你昨天是从这儿搬到国安部的？”

萧越，“嗯。”走到琴前，轻轻掀起顶盖。

林炎更惊讶了，“调律也是你调的？”

萧越正要回话，手机震动。萧越把电话接起来，“怎么了？”

随着电话那边说了几句，萧越眉头渐渐蹙起，“行吧。我过去。”

林炎隐约听到电话中提及蒋路成，再看萧越的表情，明显不是好事。萧越挂断电话后，林炎问道：“出什么事了？是血清有什么问题吗？”

“血清没问题。”萧越说：“病毒蛋白有问题。

“病毒蛋白会和镇静剂反应，生成新物质刺激肌纤维——所以蒋路成在被注射镇静剂后才会突然醒过来，还差点ko应颉。但是在这之后，肌肉力量会迅速衰退。也就是说，镇静剂造成了蒋路成重度肌无力。”

林炎甚至没来得及同情蒋路成，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如果病毒的确来源于人工合成，那么病毒制造者的心思还真是令人惊叹。不但给了被感染者噩梦，还预见了被感染者的应对方法，先摧残精神再摧残身体，只给对方留下一条命。

林炎思索片刻，冷静问道：“可以给我蒋教授的血样吗？”

萧越勾勾手指，示意林炎跟上，“先跟我来。”

林炎迅速跟了过去，“我们去哪儿？”

“实验动物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