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蝙蝠变异-2
萧越挑了挑眉,“没关系,你可以弹完。我们不急。”说着,从容起身,打开琴盖,对林炎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嘉穆立在旁边,脑门冒汗,“萧哥,我们……挺急的。”
萧越一记眼刀过去。陈嘉穆立刻不出声了。
林炎将这两人看了个来回,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决定不说为妙。手指正要落到琴键上,萧越又说:“对了,林老师在论文中提到过,用音乐诱导催眠最适宜的音准会比钢琴标准音准有所偏移,那我猜林老师是不是应该有专用的钢琴用来催眠呢?”
林炎经萧越这么一提醒,收回手来,“没有。那论文都快十年了。当年我写完论文就把琴音又调回去了。”顿了顿,又说:“所以如果需要催眠的话,得准备个琴——还有脑电监测仪。”
萧越当即答应,“琴不是问题。我们会按林老师论文中所记录的琴音频率提前调好。脑电仪我们也会提前准备。”
林炎原本以为调音这事儿得他来干,现在既然萧越这么说,林炎也乐得省劲儿,于是嘱咐萧越,“你们记得找个好点的调音师。我那个琴音偏移挺刁钻的,每个音偏移得都不一样。”
萧越淡淡一笑,“放心。”
“还有,”林炎又问,“你们有l|s|d吗?”
此时时间渐晚,窗外落霞披散进来,小半个餐厅都透着一层暖呼呼毛茸茸的光晕。可随着林炎这一发问,萧越的神情似乎有微不可查的变化,似乎周围温度都冷了半度。
萧越难得没立刻回答林炎,而是抬头对陈嘉穆说:“你先出去。”
陈嘉穆“哦”了一声,乖顺地离开餐厅。
直到陈嘉穆走远,萧越才往墙边一倚,“我们不能用非法药物。”
林炎扑哧笑了出来,没当回事,“你们连伪科学都用上了,还在意非法药物?”
萧越倚在墙边,手抄在口袋里,一时没有说话。
林炎这才觉出刚才那话不太合适。即使再天马行空,当着国安部的面说这种违法乱纪的话,终究不太好。
萧越目不转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对林炎说:“科学是有界限的。”
林炎毕竟不是执|法人员,对于界限不界限并没有什么执念。但无论从哪种角度分析,和萧越杠这个话题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林炎和稀泥地回答,“其实不用也行,只是l|s|d可以提高人的听觉敏感性,搭配适量镇静剂可以让被催眠的人更容易进入催眠状态。”想了会儿,找补似的,“你要是去云南的菜市场买二斤蘑菇,效果一样。”
萧越听了这话,扑哧笑了出来,目不转睛将林炎望着。林炎从没被人这么盯过,心不知怎么,突地跳了一下。
萧越如同察觉了林炎的不自在,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林老师该弹琴了。明早八点半,我到学校接林老师。”
林炎正要答应,突然想到个早就该问、但是刚才忘记问的问题,“这次被怪物袭击的人是什么人?”
萧越重新站直,不再半倚着墙,“蒋路成。”
林炎一怔。
蒋路成是智能机器人研究领域的科学家。虽说因为研究方向不同,林炎对他并没什么了解,但他的大名林炎也是听说过的。
当年蒋路成和阚闻海各有一间独立实验室。坊间传言,那时国家要在二者之中选择一人,在其名下成立研究所。国家投建,自然是能者得之——而后来得到研究所的人,就是蒋路成。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蒋路成在自身研究领域的建树甚至超过阚闻海。
如此一来,林炎算是明白为什么国安部会不计较拿章鱼实验室做代价了。
只是如今蒋路成遭难,阚闻海……却不出手?
次日早晨,萧越的车果然准时停在林炎宿舍楼下。
副驾驶座上有一份早餐和两叠文件。林炎把东西抱进怀里,坐上座位,绑好安全带,又跟萧越道了声谢。萧越踩下油门时,林炎正喝下第一口豆浆,然后开始看文件。
第一叠文件被分成三份,分别用回形针固定好,最外侧还别了一支签字笔。萧越说:“免责声明。你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执业资格免责、治疗依据免责、治疗过程免责、药品使用免责,以及事后一切结果免责,这些在里面都包括了。要是没问题的话,在进国安部之前签了就行。”
林炎准确抓住萧越话中的重点,“我们现在是要去国安部?”
萧越回答,“蒋路成有伤人可能,进精神科又不合适,就把他扣在国安部了。”
三份文件的最后一页,以及每页右下角都已经签了两个名字。林炎将每项条款和说明都仔细看了一遍,自忖这文件让他自己准备也不过如此,不会更详细到哪去,于是跟萧越说:“就这样吧。”
然后去翻第二叠。
第二叠文件纸张陈旧,轻微变色,每一页页眉都有醒目的“机密”字样。林炎翻了几翻,“这是……阚教授就当年章鱼事件的研究报告?”
萧越简洁道:“是。”
林炎迅速看了一遍,“当年阚教授的检查结论是,病毒攻击海马体和杏仁核,并且引起神经递质失衡,从而导致相应症状——那为什么不试试电休克呢?”
萧越专心开车,没看林炎,“电休克造成的损伤太大,也很有可能治标不治本。而且以蒋路成的身份,不太适合留下这样的治疗记录。”
电休克疗法一般只在精神科治疗中使用。虽说萧越没提当年用没用过电休克,可如今若是大张旗鼓用在蒋路成身上,就看蒋路成和国安部这捆绑程度,估摸国安部也不好交待。
林炎说:“但你要知道,催眠在学术界可从来没有被广泛认可。”
萧越似乎没将林炎这个问题放在心上,淡淡看了林炎一眼,“你可不像是需要大家广泛认可你的人。”
林炎顿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在林炎的成长环境中,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聪明人都有许多共同点,其中之一就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尽可能多角度的丰富信息,在一件事情开始之时就预判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最终走向。林炎遇到过许多这样的人,甚至林炎本身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从小到大,还从没有哪个人带给林炎的感觉像萧越这样——滴水不漏,漫不经心,借助国安部的身份居高临下地对林炎精准实施降维打击。林炎相信国安部既然走了这一步棋,必然是了解他的,但这了解应该是纸面上的了解,而不是像萧越这样,总能精确抓住林炎心理并且抓得毫不犹豫。林炎甚至相信,就算在餐厅没有答应萧越来救蒋路成,随后萧越也会有一百种方法逼他就范。尽管萧越身上没有能让林炎明显察觉的敌意,但这个人还是会让林炎不由自主觉得——
危险。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养了一只仓鼠,让它在你手心拱来拱去。你没有伤害它,可它的任何举动都在你的股掌之间。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捏死它。
林炎又问,“找我过来的这个主意是谁提的?”
萧越说:“蒋路成。”
这答案倒是完全出乎林炎意料。
萧越说得有一搭没一搭,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说的,找个研究过催眠的人来,听天由命,生死不论。”
林炎坐在萧越身边端详着他,“你相信催眠吗?”
虽然这与救蒋路成无关,但林炎一直有点好奇萧越的态度。
萧越从头至尾表现得都太从容冷静了。
在国安部搞催眠疗法的离谱程度,几乎和在三甲医院作法驱邪差不多。虽然你无法证明它是无效的,但是这种做法本就政治不正确。可萧越不但从未对此表现出分毫质疑,反而将利诱林炎这件事做得十分漂亮。从研究方向、论文选题,再到生活与导师,步步为营,逐个击破,功课做了十成——就连利诱的苹果都选得有的放矢恰到好处。
萧越短促一笑,“我相不相信不重要。”
林炎一想也对,这事于萧越而言不过工作而已。重要的是,蒋路成相信。
又过将近半小时,车终于驶到国安部园区外。萧越找了地方停车,然后给陈嘉穆打电话,林炎趁萧越打电话的工夫在免责声明上签好了字。没过多久,陈嘉穆一溜小跑跑了出来,林炎降下车窗,陈嘉穆跟林炎远远招手,“林老师早上好!”
林炎一手开门,一手拿文件,正要匀出几根手指把腿上那个装早餐的纸袋拿走,萧越就适时伸手,将纸袋拿了过去。“免责声明你自己留一份,剩下两份等会儿给陈嘉穆。”
林炎,“哦。”下车之后,回身跟萧越说:“袋子。”
萧越坐着没动,“我去扔了就行。”
林炎这才听出萧越刚才那话的话外之音,“你不进去吗?”
萧越对林炎笑笑,“我还有事。”
说话间,陈嘉穆已经跑了过来,俯身跟萧越打招呼,“萧哥,我带林老师进去啦。”
萧越“嗯”了一声,“记住我昨天说过的话。”
陈嘉穆立刻局促起来,小心翼翼看林炎一眼,“知道了。”
车辆驶远。陈嘉穆带着林炎走进园区。国安部园区占地开阔,绿树环绕,楼宇明朗,从门口走到楼里且得走上一阵儿。路上,林炎问陈嘉穆,“他昨天说什么了?”
陈嘉穆没反应过来,“啊?”
林炎说:“刚才萧越说‘记住我昨天说过的话’。你在回答他之前看了我一眼。他说的话和我有关吗?”
陈嘉穆哭丧着脸,“林老师你怎么跟萧哥一样啊,总看别人的眼神或者小动作。”
林炎有点想笑。陈嘉穆这个性子在萧越手下真是苦了他了。
陈嘉穆挠挠头,回答林炎刚才的提问,“萧哥昨天说,不要让林老师和蒋教授见面,不安全。我们已经将蒋教授关起来了,等会儿您在审讯室隔壁实施催眠就行,有什么指令的话,我们同事会替您完成。”
林炎难以置信,“你们把蒋教授关进了审讯室?”
陈嘉穆点头,“也是萧哥的意思。国安部除了审讯室也确实没什么其他合适的地方了。”
陈嘉穆带着林炎穿过国安部的重重关卡,上到十二楼。国安部并不如林炎想像那般安静肃穆,反而可能是因为大家手头各有事情要忙,打电话声不绝于耳,来去的人亦行色匆匆。打眼一看,和教师办公室没什么大区别。
在十二楼角落的一间会议室前,陈嘉穆终于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门内有人开门。陈嘉穆对门内说:“颉哥,薇姐,林老师来了。”又给林炎让出路来,“林老师请进。这两位是应颉、唐薇薇,是我们同事。”
林炎潦草地打了个招呼,甚至没太注意这两人长什么样子。因为林炎的注意力完全被监视器中的画面吸引了去。
监视器里,是审讯室中被铐住手脚、面色苍白的蒋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