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唯心主义不可取

宋同宜一整个暑假都没有在杨砳面前出现过。

等到开学，她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机会可以在杨砳面前常常出现——虽然他们都直升附中，但并不一个班。宋同宜的班级在走廊中央，杨砳的在走廊拐角。

不过距离产生美，宋同宜把这半个走廊的长度当做恰到好处的距离。

“看什么呢？”李颜君把脑袋凑过来顺着宋同宜的视线向窗外看过去。

宋同宜和李颜君有幸分到了一个班，选座位的时候她们俩几乎同时选了靠窗的最后一排。

“哦，我知道了。”李颜君拉长了音调，她透过窗户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侧影。

宋同宜没什么反应，李颜君早就知道她的秘密。

“您二位，填表了吗？”贰佰拿着张表格在她们俩面前晃了晃。

宋同宜和李颜君齐齐回头，“什么表？”

“运动会项目表啊。”贰佰把表格放在她俩面前，努了努嘴，那意思是赶紧填。

贰佰其人大名叫陈泽维，体育委员，因为长得像伍佰，但又只有一半像，所以大家给他起外号叫贰佰伍，他自己觉得贰佰伍太难听所以自己干脆简称贰佰。

宋同宜低下头仔细看着表格，想选个五十米一百米之类的，最不济就选八百米，但她看完之后现在只想“暂时把自己的眼睛闭起来”——几乎每个项目都已经满员，只剩下三级跳和跳高两项后面是空白，她脑海里适时出现了各种跳高搞笑视频集锦。

“能不参加吗？”

“你还不知道老高那人吗？”贰佰冷笑一声，往后捋了捋那一头秀发。

附中号称不培养一个书呆子，是彻彻底底的一中的反面，在附中，每一个音体美老师都得到了极大的尊重，每一节音体美都没有任何一个任课老师敢强行占课。这传统在他们班主任老高这里贯彻得尤为彻底，老高前几天穿着一身耐克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立下要求——班里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一项运动会的比赛项目，誓要培养大家健康的体魄，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宋同宜把表格给李颜君推过去，“你先选吧。”虽然她不想丢人，但也不能先下手为强。

李颜君接过表格，拿起笔面无表情的在跳高一栏后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你怎么选跳高？”宋同宜有点儿震惊。

“因为我会跳高啊。”李颜君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顺手在三级跳那一栏写了宋同宜的名字，“帮你写上了，只剩这个了。”

“行吧。”

下了晚自习，宋同宜偷偷摸到操场上的沙坑旁边，趁着四周没人想要试试三级跳到底是怎么个跳法。她跑了好几回，每一次都愣是在起跳线边缘急停然后来一个立定跳远，每一次都跳不进沙坑里。

干脆到时候弃权算了，宋同宜立马就给自己准备好了planb。

不过运动会那天，却容不得她使用planb。

老高为显亲民，每一项比赛开始前都会亲切地同本班同学加油打气，“名不名次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彰显咱们班的拼搏精神！”

宋同宜作为全班唯一参加三级跳项目的选手，在比赛开始前受到了老高最高级别的接见，老高甚至拍了拍她的肩膀夸她虽然看起来瘦瘦弱弱但勇气可嘉。宋同宜胸前别着号码牌，抱着胳膊站在队伍后排看着旁边的跳高队伍，确实搞笑得花样百出，跳多高无所谓，只要能不那么搞笑的翻越横杆就已经是的胜利。轮到李颜君出场，宋同宜看着她气定神闲地助跑、起跳、腾空，一个漂亮的背越式后稳稳地陷进垫子里。她是真的会跳高。

李颜君跳完径直走到宋同宜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跑起来不要停，一鼓作气就跳进去了，别怕丢人，再丢人能有刚才跳高的丢人吗？”

“知道了！”宋同宜回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有些事不是只有信心就能做到的，在她刚做的政治选择题里说这是唯心主义谬误，但宋同宜在这一刻做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唯心主义者。她满怀信心的助跑，可惜人为催生的膨胀起来的自信在跑动过程中就已经被戳破，等到起跳的时候信心已经消耗殆尽，仅剩的信心只给了右腿，左腿依旧像往常一样钉在起跳线上，她并没有在腾空这一阶段跳起来，而是直接跳过了腾空这一阶段，左腿磕在沙坑沿上，整个人在沙坑里摔了个狗啃泥。

倒下去的前一秒，伴随着李颜君的惊呼，她满脑子都是：要是能在起跳线来个立定跳远也不至于这么丢人。

宋同宜的头埋在沙子里，体会到了一点鸵鸟的心理，她只希望大家不要记得她的脸。天不遂人愿，贰佰拨开人群冲过来，大喊了一声：“宋同宜！”

她作了一番心理建设，认命的抬起头，周围一圈人，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杨砳蹲在她面前，笑得露出一排白牙，眼角挑起一点好看的弧度。杨砳伸手帮她把脸上的沙子拍干净，“能起来吗？去医务室吧。”宋同宜闻言撇着嘴向他伸出手。

贰佰这人热心肠，非要履行他作为体育委员保障运动员安全的义务，他甩了甩那一头秀发，伸手就要把她抱起来，可贰佰这人根本没有与体育委员这一身份对应的身体素质，他蹲下身刚要抱宋同宜起身，两条胳膊就打起了颤，下一秒她又跌进了沙坑里。

“要不咱还是换个人？”宋同宜听到李颜君对贰佰说。

宋同宜摔了个屁墩儿，扶着膝盖尴尬地不知所措。

“上来。”杨砳转过身蹲在她面前，对她露出后背。见宋同宜不动，他扭头又催了几句：“快点儿。”

宋同宜伸出胳膊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伏在他背后，杨砳的手搭在她的膝弯慢慢站起来往前走。老高走过来安抚了几句，顺便把宋同宜的安危全权交给了好心人杨砳。

等操场上的运动员进行曲的声音渐渐小了，宋同宜才把头从杨砳肩膀上抬起来，“杨砳，我是不是很丢人。”

“也没什么，就是有几个人说像……”

“像什么？”

“像青蛙。”

宋同宜听到后眼泪就啪嗒啪嗒得往下掉，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滑进杨砳脖子里。

“哭啦？真的没什么，其实别人都没注意你，谁有功夫每天关注别人啊，他们过两天就忘了。我猜你现在根本不记得跳高那几个哥们儿，别人也是一样。”杨砳把她往上抬了抬，继续往前走。

宋同宜并没有被安慰到。

“你为什么说我像青蛙！”

“就你像天鹅！”宋同宜见过杨砳跑三千米冲线的样子，确实姿态优美，潇洒不羁，但她被那句青蛙深深地刺痛，“你把我放下来！”

“我没说你像，那是别人说的，我只是转述。”杨砳扭过头决定解释一下。

“转述也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干嘛要告诉我。”宋同宜抬起那条未受伤的右腿往他腿上踢。

后来宋同宜才知道杨砳说的已经是他自己美化加工后的，别人说的其实是她像□□。但她仍然觉得这两个词的杀伤力是100和99的区别。

“你别乱动。”

腿上的疼痛传来，宋同宜捏着杨砳肩膀的手又紧了几分。

宋同宜坐在医务室里撩起校服裤子，左小腿青了一片，校医平常只会开个连花清瘟，宋同宜有一次痛经来这里，结果连个布洛芬都没有。校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过的最好方式就是让这群娇贵的独生子女赶紧离开自己的地盘，是以校医遇到其他除感冒外的疾病就会非常谨慎的劝同学们赶紧去医院看看。校医用碘酒给宋同宜抹了抹以后照例劝道：“你这个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宋同宜本来没在意，等杨砳带她来到医院拍了片子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头发花白的医生举着x光片，眯着眼睛看了又看，然后压下自己的老花镜，睿智的眼神从眼镜上方看过来，“小姑娘啊，这个要打石膏的。”

裤子肯定是不能要了，大夫从膝盖处剪开她的裤管，一圈又一圈的在她小腿上缠浸过水的石膏纱布，打完厚厚一层又戴了固定器，活脱脱像个米其林，她动也不能动，只能坐在那里等着杨砳缴费回来。

她坐得百无聊赖，听着身边哭天抢戏的小学生们，正发愁每天怎么上下楼。突然额头被冰了一下，杨砳站在她身后拿着两瓶水逗她玩儿。宋同宜接过一瓶，“付完了吗？你哪儿来这么多钱？等我回去让我爸给你钱。”

“不贵。我刚才又给你爸妈打了电话，还是没人接，估计正在厂里呢不能接电话。”杨砳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上来，“走吧，送你回家。”

宋同宜趴在杨砳背上，看到他额头有细密的汗，“我是不是变重了？这石膏我觉得挺重的。”

“是有点儿。”

宋同宜不说话。

杨砳拦了辆出租车，把她塞进后座，从另一边上车坐到她旁边。司机师傅絮絮叨叨，先问宋同宜怎么受的伤，又问打石膏要花多少钱，他从后视镜里看清他们的校服是附中的，又夸他们两个成绩好，最后夸杨砳是个友爱同学的好少年。宋同宜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隐去了自己怎么像个青蛙一样摔了个狗啃屎的过程，她靠在车窗上，突然觉得像个青蛙其实非常不准确，人家青蛙跳的多远啊，她一点儿也不像青蛙。

到了楼下，宋同宜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她单脚立着扯着嗓子喊了两声老宋，没人。她赌气自己往前跳，从来没觉得三层楼几十级台阶这么高过，她蹦跶着刚跳了一层，就累到虚脱。

她喘着气，回头看着台阶下面的杨砳，“杨砳，你说我这么跳上几个月，右腿是不是就练成麒麟腿了？以后两条腿不对称怎么办？”

杨砳走到她旁边，两手抄进口袋里，“那等你好了，就用左腿跳上几个月，争取对称。”

宋同宜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在空中划了个圈，“转过去。”

等杨砳转过身，她扒着杨砳的肩膀一条腿蹦着趴到他背上，“您友爱同学就友爱到底吧。”

杨砳顺势抓住她的双腿，“你跳远的时候要是有这劲儿估计都能得前三名。”

杨砳背着她爬完了剩下两层楼。

等回到家，老宋也回来了，老宋问清楚情况后对杨砳千恩万谢，宋同宜让老宋赶紧给杨砳拿钱。老宋心疼女儿，晚饭立时加了个骨头汤。

晚上宋同宜躺在床上，给李颜君发了个短信。

【蓝毛有说过你像青蛙一类的动物吗？】

李颜君回的很快。

【杨砳？】

紧接着发来下一条。

【要不你还是揍杨砳一顿吧。】

宋同宜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决定明天对杨砳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