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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此子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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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主爷!”方百花惊骇地捂住自己的嘴,这个称呼,她在最近的几个月中听到了无数次,每次一听到这个称谓,接踵而来的就是那个一脸色眯眯的家伙,可叹的是,自己竟和这个家伙周旋了那么久!

但是现在,那个人已经死了啊!自己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在端阳前夜,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倒了下去,还有人检查过,说确实是死了,是被人下毒死的,凶手就是他身边的一个黑衣倭人。

“且慢!”方百花仔细回想当日的情景,忽然发现一个重要的事实:自己并没有确认朱勔确实已经死去的事实,只是听到别人对她说朱勔已经断气了。蓦地,她心中升起一个巨大的恐惧:“难道,难道那个家伙竟然是假死?!而今,他要来以强力夺取我的身子不成?”

一想到自己将要成为那个人的猎物,那个涎着一张猪一样的脸、整天像一头发情的公猪一样在自己身边嗅来嗅去的家伙,方百花一股热血顿时冲上脑门:“决不!我宁可立时死了,也决不要落到这样的人手中!”

眼看着兄长方腊的死亡,再加上对未来的绝望,方百花死志已决,她猛地挥起怀剑,就要向自己的心口刺下去,一旁的金芝从来未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见到姑姑举剑自尽,只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姑姑!”却手脚酸软,什么也做不了。

眼看一剑刺下,就是香消玉殒的结局,院墙外忽而传来一声断喝:“何方鼠辈在此行凶?!众将士于我拿下!”这声音极其雄壮,而且在金芝听来竟有几分耳熟。

方百花手中的剑尖已经抵到了胸口,听到这声断喝又停了下来,难道说。这绝望的时刻,居然出现了救星?

虽然已经有了决死之心,但是人谁无求生本能,一旦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一剑就怎么也不能刺下去了。她依旧手持着怀剑对准胸口,重新向院子里望去。

只见这声断喝一经发出,院子里的敌人顿时就是一阵大乱,接着十几名盗贼大声惊呼:“有官兵,有官兵来啦!”

“风紧,扯呼!”盗贼们大声地说着黑话,在院子里狂奔来去,尽显乌合之众的本色,当欺凌弱小的对手,眼前又有彩喜的铜臭吸引时,盗匪们能够表现出巨大的勇气。但是要和武装到牙齿的官兵生死相搏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谁都得盘算一下,是否值得这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如此拼命。

那刚刚割下方腊首级的像是一个头目,看见同伙如此丑态,忍不住破口大骂:“慌什么,没用的东西!这里几万贯彩喜,得了足可供几年花费,便拼他一次又何妨!”

周围的盗匪听到他这句话,有些已经停下了脚步。盘算着人生难得几回搏,为发横财更要搏的道理。不过,下一个信息的传来,登时让包括那头目在内的所有盗匪都傻了眼:不远处,随着那官兵统领的一声“拿下”,竟然响起了如同闷雷一样的马蹄声!

“我的妈妈呀,这少说也有百十骑官兵,就算拿我等全伙的命去填也是不够,大伙赶紧扯呼!”

今次盗匪逃跑的动作比方才更加利索,就连那刚才还展现了领导风范与血气之勇的头目也没了声音,打马扬鞭当先就要逃。不过他却打错了如意算盘,盗匪们早就不满他有匹坐骑,此刻知道了官兵有大批马队,不少聪明人都把主意打到了他的马上,四个蹄子要躲过官兵的围捕,总比两条腿容易的多了吧?

那头目还没让座下的马匹迈开步子,身旁一名身手颇为敏捷的盗匪已经蹦了起来,一棍便将他从马上扫了下来,接着跟着马匹跑了几步,单手抓住马鞍,飞身就跳上马鞍,用手中杆棒一戳马屁股,那马吃痛“希虑虑一声长嘶”,撩开四蹄狂奔而去,只留下那头目摔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此时院子里的盗匪早已四散奔逃,等到第一骑官兵从院门冲进来的时候,小小院子里竟然只剩下了那头目一人,只见他坐在地上弓起身子,挥舞着双手似乎要向官兵求饶,不料那官兵马快枪疾,旋风般已经到了面前,当胸一枪刺进去,又从后心穿了出来,狂猛的力道将那头目整个人都挑飞了起来,那官兵臂力雄劲,竟就这么单手将这一具人体挑在空中,目光冷峻无比地盯视着枪上抽搐的人体。

俄顷,院外又冲进多骑官兵,向那最先冲入者禀告道:“禀钤辖,这些盗匪显然熟悉此地地形和道路,纷纷向山林中躲避,弟兄们奋力追击,也无甚所获。”

那钤辖沉吟片刻,抖手将已经死去的盗匪头目从枪上甩下,看了看院子里的形势,满地的死尸狼藉,摇了摇头,说道:“黑夜之中,逢林莫入,穷寇莫追,叫兄弟们都收拢来,看看这院子里还有没有留下什么活口,还有什么线索吧。”

方金芝看到这时,忽然叫了起来:“杨钤辖,杨钤辖!”方百花正在观看,倒被她吓了一跳,随即便吃惊,这钤辖竟然是金芝认识的,莫非是那高强身边的人?

那钤辖正是杨志,听到金芝的叫声,大吃一惊,忙下马大踏步向屋中走来。金芝这时早滚下了床,跌跌撞撞向门口冲去,正与杨志遇个正着,抓住他双手大哭道:“杨钤辖,杨钤辖,我爹,我爹他们……”

杨志一头大汗,这一惊也非同小可,难道方腊竟在这小院里出事了?身边的军士正要进屋搜检,却见方百花也出来了,她虽然受惊加上难过,情绪也不稳定,究竟比金芝要沉着一些,哽咽道:“不必看了,屋里还有此间主人一家四口,盗匪不曾进屋,因此安然无恙。”

杨志忙扶金芝到屋中坐下,也令方百花一旁坐着相陪,自己按刀打横坐了,眼看这两位虽然身上没有带伤,受的惊吓刺激可着实不小,一时也不便说话。

不片刻收拾现场的官兵进来禀报:“院中横尸十七具,其中盗匪一名,路过客人一十六名,俱都丧命,尚有一人断臂未死,已经包扎伤处,并未醒转。”

杨志还没说话,金芝和百花一齐“啊”的站了起来,自己的亲人还有一人没死,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说话间两个官兵用绳兜将那人抬了进来,金芝一见便猛扑上去放声大哭,口口声声叫着“大哥”,原来那断臂未死之人竟是方天定!

另有官兵将死者的情况向杨志回报,杨志便叫方百花出去确认,这女子倒甚是刚强,一言不发地随着官兵看视了每具尸身,而后将死者姓名等项一一报出,由那官兵加以登记区分。杨志在后看了,心中倒佩服她。

待诸事草定,门外忽又进来一位官员,方百花抬头看时,见此人五十不到年纪,筋骨甚是粗壮有力,穿着绿色官服,倒像是个县令模样。杨志见他进来,早抢上去施礼,将前后经过约略说了一遍,不过方家与高强关系复杂,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略过不提。

那官员听说苦主尚有三人生还,眉毛一扬,便叫带上来,自然是方百花过去见礼,拜见时杨志从旁提点,说道这位乃是龙游县令宗泽便是,是高强派他从龙游特地请来议事的,只因高强催的甚急,一行人舍船骑马,趁夜赶路,不想赶上了这件惨案。

方百花裣衽万福,听宗泽问话,一一回答了。宗泽皱起眉头,心说两浙极少有百人以上的盗伙,这帮家伙又是从哪里啸聚的?

正思量间,杨志忽然叫了起来:“这人是朱清!”宗泽抬头看时。只见杨志正用布帛抹去那死去盗匪头目的脸上血污,指着他叫喊,忙几步赶过去道:“杨钤辖莫非识得这人?”

“化成灰洒家也认得!”杨志语气不容置疑,“此人乃是杭州朱勔手下心腹家将,曾经行刺我家衙内,被我家衙内生擒。当时洒家也曾与会,故此认得。后来我家衙内主持查办朱勔,这厮投靠我家衙内,倒也出了些力。却不知这人如何在此,又怎的竟成了盗匪?”

方百花一听大吃一惊,再印证自己刚才听到的朱清的说话。心中再无疑问,当即跪倒向宗泽磕头,口称“民女血海样的仇恨,全凭大人做主!”

宗泽忙搀扶起来,细问究竟,方百花便说必是朱冲主使,叫他率领家将,假扮盗匪在此伏击,为的是出自己儿子横死这一口恶气,甚或朱勔根本就是假死避祸,仍旧惦记着自己的美色,要杀人而后抢人云云。

宗泽听罢,又问了几个细节,前后一一印证,慨然道:“如此看来,必是这般无疑!可恨朱氏,竟然如此无法无天,老夫岂能容你!你且起来,随老夫回杭州城去。向杭州知府与高应奉说明血案前后,少不得要还你一个公道!”

当下大队留在当地收拾现场,叫地保来维持秩序等等,自不必赘述,杨志领了十几名亲兵,护送宗泽与方百花兼程往杭州城赶去,那金芝则留下来照看断臂重伤未醒的方天定。

五月十三日清晨,杭州都监府大门刚一大开,睡眼惺忪的家人还没等拿起扫帚打扫门前地面,大群如狼似虎的军兵早已一拥而入,不由分说将所有家人家丁统统赶在一处,跟着逐间逐间地往里搜去,不但墙角门后床底等处不肯放过,就连墙壁都要敲上一敲,恐防有夹壁墙之类。

有机灵的家人见官兵来势汹汹,情知不妙,打了脚底抹油的主意,要跳墙逃走,只是刚一伸头就吓得缩了回来,原来都监府四下里被官兵团团围困,一丝缝隙也没有,哪里走的脱?只得复翻身回来,愁眉苦脸的与同僚一起被官兵拘拿。

这么里三层外三层地搜检,很快便将整个都监府翻了个底朝天,待等搜到朱冲所居的楼上,也即是原先朱勔的住处时,朱冲开始还惊怒交集,跳脚骂官兵不长眼睛,竟然敢这么放肆,却没有一个理他。

蓦地听见在里屋搜索的官兵一声欢呼:“在这里了!”朱冲顿时面如死灰,软瘫在地如一滩烂泥,眼睁睁看着官兵从自己屋子里揪出一个人来,与自己跪作一处,随即上来人将自己二人五花大绑,捆地结结实实。

那人是谁?正是原本已经死去的原杭州都监朱勔!

高强与知府阮大城并宗泽,方百花等人在门外听消息,得知朱勔真个未死时,高强一惊不小,险些连手中正捧着的茶碗都打了。他回头看看身后的许贯忠,从他眼中也看到了“不可思议”四个字,那日明明是由许贯忠亲自验证过了朱勔的生死,怎的今日又搜出一个活蹦乱跳的朱勔来?

不大功夫,官兵将朱氏父子押到高强等面前,还没等高强开口说话,知府阮大城先破口大骂一番,跟着方百花难以抑止胸中气愤,扑上来就要厮打朱勔,被一旁的军士好容易拦住了。

一顿扰攘,直到方百花被军士们带下去休息,这才恢复秩序了。阮大城对朱氏父子是凶神恶煞一般,对着高强可就换了张笑脸:“高应奉,这便请问案吧?”

高强却连连摆手:“此地该当是明府为尊,哪里有我一个苏州应奉局提举说话的份?决无是理,决无是理!”不容分说,起身就走,阮大城连拉带拽也拦不住,只得由他去了,宗泽算是高强的客人,自然也跟着走了。

阮大城生怕高强生了气,若在自己老恩师蔡京面前给自己上些眼药,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一腔怨气统统发在朱氏父子身上,命人立刻带回衙门力审,都监府贴上封条不许出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回衙门去了。至于阮知府回去以后如何炮制朱氏父子花样翻新,不必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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