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第一章
上海灵石路。
TS电子竞技俱乐部英雄联盟分部。
基地办公室里，TS的经理汤涵正在跟教练辛垂虹打电话。
“青训两个已经上一队了。我看着呢。不过他们，我感觉是不行。”
“韩服那个联系过了，人家是韩国人，没有来的意思。”
“现役……今年到期的我看得来的只有Trigger，他？他怎么可能来我们这里。接触试试？垂虹，是你脑子不好使，还是PTG那边脑子不好使，他们怎么可能放人。”
“行，行，唉。那就暂时这样吧，说不定抽卡抽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
挂了电话，汤涵揉了下眉心。
太难了。
TS这三年都很艰难。
17年是最辉煌的时候，势如破竹，刚出道的中单宿原带着队伍无可匹敌登顶世界之巅。好梦易醒，18年上单退役，19年野辅退役，20年，17年夺冠阵容中的AD退役。到现在，TS的冠军阵容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宿原一个。
宿原从刚出道时年纪最小的小队长，彻底变成了队伍的中游砥柱。
连续三年核心选手退役，每年转会期，就是汤涵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前两年还好，青训的苗子还能用，可是今年，青训没有一个能挑大梁的AD。
别人看来TS鲜花着锦，连续进入世界赛，总能出成绩，但是汤涵知道，离衰落不远。TS已经连续两年没有任何一个冠军了。包括德杯，春夏季赛，都没有。
豪门和落魄豪门只有一线之隔。
一种急迫感催促着汤涵，世界赛结束后，他没能睡过一个整觉。
他靠在老板椅上，长出口气，调整好心情，打开电脑检查一下邮箱。
队伍的招聘信息已经在微博置顶挂了两个月了，每天能收到许多莫名其妙自信的人的邮件。艾欧尼亚黄金AD申请出战，虽然我段位低，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菜？给我个机会秋梨膏。
他快速拖下去，只浏览了个标题，正准备点全部已读的时候，瞳孔忽然一缩。
他看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
标题端端正正地写着“ADC求职_盛因明”。
汤涵心砰砰跳，他想……Trigger是叫什么名字来着，是叫这个吧？难道是同名？
点进邮件，一大段汉字密密麻麻地排版，汤涵太激动导致眼花，深吸口气稍微平复了下心情，直接下载了附件的简历。
姓名：盛因明
性别：男
年龄：
擅长位置：下路
比赛ID：
……
简历里甚至还按照招聘信息的要求，写了账号最高段位，韩服第一。比赛经历（选填），那一栏里是大段荣誉。
2018年年度最佳ADC，全球总决赛四强。
2019年春季赛常规赛MVP，年度最佳ADC，年度最受欢迎选手，全球总决赛亚军。
2020年夏季赛决赛FMVP，全球总决赛亚军
……
汤涵按着鼠标，仍然沉浸在不敢置信中。他仔仔细细再读了一遍简历，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随后，迅速拨通了刚刚挂掉的电话：“垂虹，我给你发个东西，你看看。”
对面辛垂虹莫名其妙：“什么？”
“看微信，快看微信。”
过了两分钟，汤涵收到了辛垂虹迫不及待打过来的微信电话：“是真的？不会有人骗我们吧？”
汤涵说：“谁这么无聊。”
“肯定是有人耍我们。……不然，你打个电话问问黄悦？怎么搞的。”
汤涵这才想求证。
Trigger，原名盛因明。只能给他贴一个标签，那将毫无疑问是天才AD。出道四年，三年进入世界赛，两年亚军，“主播世界赛成绩最差四强”。
——所有缺AD的战队都垂涎的天才选手。
也是TS的老对头PTG战队的当家选手，毫无疑问的台柱子。
合同库大家都能看见Trigger和PTG的三年合约已经到期，没显示续约。所有人都想当然地觉得肯定续约了，只是还没有登记。
但是……万一呢？
PTG经理黄悦接起电话，在那边粗声粗气地问：“干嘛？有事？”
“老朋友，你上火了？”
黄悦火得不行：“有事说事，忙着呢，没事滚蛋。”
“那个。我就是想求证下……Trigger他，没和你们续约？”
电话那边黄悦皮笑肉不笑的：“是啊，被你发现了。转会期少跟我联系，挂了，再见。”
汤涵听见电话里的嘟嘟声，震了一下，回过神来，给辛垂虹打了一版一百个感叹号。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Trigger发来的求职邮件。
——为什么？
管他为什么！巨大的幸福把汤涵笼罩，他搓了搓手，虔诚地按照简历里的联系方式，给盛因明发过去了微信好友申请。
过了大概半小时才通过。
微信对面是那个赛场上冷酷桀骜到没朋友的天才ADC。
汤涵一边想何德何能你亲自给我们发求职申请，一边打字：Trigger你好我是TS经理汤涵。我们收到了你的求职申请，想问问你……
问问你什么？
汤涵挠了挠头，打字：
投错了吗？你认真的？
很快对话框跳出来一句回复。
嗯。
……嗯是什么意思？T语言太难懂了，怪不得每年登顶记者最难采访TOP1，汤涵按照自己的阅读理解领会了他的意思，飞快说：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你在北京？我定明天的高铁过来，我们谈一下具体细节哈。
不怪他太迫不及待，实在是担心晚半天Trigger大大改变主意白白溜走。
Trigger：
-好。
晚上九点的TS基地灯火通明。训练室里横七竖八几张椅子，小茶几上放了辅助陶弛请的小龙虾，三大袋，整间训练室里都是香味。
陶弛本人正在直播，跟粉丝说些车轱辘话：“转会不知道，别问我。没有新AD。下赛季我们教练复出打AD，满意不？”他转头看了下旁边空荡荡的机位，“队长没在。去医院了。”
说话间开了一把排位，熟练地选了个辅助英雄璐璐：“别威胁我要告诉队长我点小龙虾哈，你们一个二个都坏得很。”笑眯眯地和粉丝扯了两句淡，游戏加载进去了。
陶弛是TS的辅助。TS上一任辅助金溪一年前退役，陶弛从青训队被提上来，统共才打去年一年职业，才满十九岁，还是个小孩。
基地里最跳的就是他，天天背着教练和经理背着队长犯错，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还跟粉丝吵架。吵完了又和好，像小朋友。
一局排位碰见一个技术不行还爱指指点点的ADC，辅助玩得很累，陶弛在镜头前叹了口气：“哎呀。好烦啊。”
【所以新AD呢？？】
【不会真准备教练复出打AD吧？】
【支付宝发一下，本TS事业批打五千块】
【到底买没买新AD！！！你们怎么口风那么紧！！！】
陶弛惆怅道：“应该……在接触吧，不过，经理对我都保密。应该不至于真让教练复出哈。”
弹幕全在催搞快点搞快点，陶弛嘟囔：“催我没用。”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微信上，战队群里经理刚刚说了句话。
-开直播的关下摄像头哈。我们新AD待会儿到，别提前泄露了。
陶弛哎呦一声，乐了：“还关摄像头。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吗？”
他往后靠着椅背，滑了下滚轮探头看训练室外边。
没人来啊。
不过经理倒是这两天都忙，还神神叨叨的。
难不成是个什么韩服天才少年？TS宣布不再组建全华班，那确实是个大新闻。
陶弛举着手机问旁边一直在闷头打训练模式的打野段若朗：“阿朗阿朗，经理跟你说新AD谁了没有？”
段若朗把耳机拉下去，拉到脖子上挂着，抿着嘴唇摇头：“没。”
“谁啊这么神秘。”陶弛抱着手机滑回原位，很听话，把摄像头关了。
段若朗若有所思，忽然说：“前几天经理去北京了。”
“北京怎么？”陶弛有点迟钝。
段若朗看他一眼，走过来把他的直播声音也关掉，然后低眼，平平问：“北京有什么队伍？”
陶弛愣住了，张大嘴：“P、PTG？”
段若朗点头：“我就这么一猜。可能是。不过……有点难以想象。”
陶弛站起来，抱住他的肩膀，柔弱恍惚：“阿朗，我头晕。”
段若朗稍稍推开他，嫌弃：“我下去拿点蛋糕上来。你要不要？”
“阿朗。你说……会是T大吗？”陶弛脸都红了，“我之前韩服排到过他来着，他一把游戏只打信号，贼高冷。”他有点激动，赶紧说，“要要要，我要奶油的。……不可思议啊。”
段若朗看他一眼，扯了下嘴角。
太没出息了吧，陶弛你也是豪门战队首发选手，怎么一副追星样。
陶弛回头在看直播间，声音没有镜头也被关了，粉丝都在问“有什么是我们高贵事业批不能听的”、“不会真有什么秘密吧”。
陶弛开了麦，强忍激动：“秘密，大秘密。”
他摘了耳机，确保第一时间就能听见基地一楼的动静。
好像听见有人开门了。
一阵脚步声，陶弛忍不住跳下电竞椅跑到训练室门口，却和上楼的上单郝乐撞了一头。
郝乐奇道：“干什么这么慌？”
陶弛失落：“是你啊。”
“是我，怎么？你以为是谁？队长？”郝乐绕过他，“队长还没回来？”
“没。”陶弛沮丧回头，拉了下郝乐衣服上的带子，“乐哥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回家了？”
“经理说今晚新AD来，开会。”郝乐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手，“爪子别碰我。”
陶弛偏不，就要凑上去跟人勾肩搭背：“乐哥乐哥，刚刚阿朗跟我说。你猜新AD是谁？”
“谁？”郝乐刚准备推开训练室的玻璃门，回头看了眼陶弛，余光瞥见一楼基地大门开了。
先进来的是经理。汤涵提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拎进了门之后让身后的人进来。
进来的那个男孩子挺高的，一米八几。戴着黑色鸭舌帽，帽子上刺绣了一把白色小狙|击枪，很精致。穿的衣服是件黑色的蓬松夹克，胸口刺绣了一大团金黄的老虎。
陶弛在郝乐凝固的眼神中回头，看见那个男孩子抬起脸来，冷白的皮肤在淡米色的光线下显出柔和的光晕。
陶弛张大嘴，懵了。
一楼，从厨房出来的段若朗也凝滞在原地，拿着一大堆小蛋糕不知所措。
门口那个男孩子取下自己的鸭舌帽，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段若朗：“你好。我叫盛因明。”
五分钟后，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盛因明坐在一侧，TS的上野辅坐在另一侧，中间是经理汤涵。
陶弛率先打招呼，他兴奋得脸都红了：“你好Trigger我是队伍辅助我叫陶弛，随便你叫我什么，叫我桃子弛子小陶小弛Porce都可以！”
Porce是陶弛的ID，本来想叫porcelain陶瓷，但太长了，就只取了前面五个字母。
段若朗小心地把一兜蛋糕放在桌面上，往盛因明那一侧推了下示意：“段若朗。Wave。”
郝乐不像陶弛和段若朗还有点心理准备。放假这几天他都在家，现在队伍还没收假呢，他一个电话被经理叫回来，在路上一直在想谁值得这么大阵仗。
面前这位AD……那确实挺值得这阵仗的。他深吸口气，小心道：“郝乐。叫我小乐就行。”
陶弛噗地一下笑了。
郝乐平时也拽得二五八万的，像什么上路恶霸。结果到人家盛因明面前……就是“叫我小乐就行”。
三个人自我介绍完了，齐齐看向安**在原地的盛因明，生怕这位的出现是个幻觉。不是幻觉，那个向来只出现在赛场对面的AD手指捏着鸭舌帽的帽檐，言简意赅道：“盛因明，Trigger。很高兴……能加入TS。”
其实大家都在一个圈子，甚至打过很多场训练赛，很熟。但TS上野辅都是新选手，野辅才打了一年，上单也才打了两年，对圈里的明星选手自然还是敬仰的。
陶弛跳起来，扑到旁边经理身上，夸张道：“汤哥，我哥，你怎么做到的。你是神吧？”
汤涵干笑，推了他一下：“别闹啊。”回头看向盛因明，“Trigger是这样，Su他去医院了还没回来，等一下他我们就开会。你先坐会儿，我打个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汤涵站起来去打电话。
TS上野辅都小心翼翼打量起盛因明来。段若朗又把蛋糕推了推：“吃吗？”
盛因明拿起一个，咬了口：“谢谢。挺好。”
上野辅齐齐松一口气。
陶弛说话语速快而且信息密集：“蛋糕是阿姨自己做的，阿姨手艺特好，还会做布朗尼和各种松饼，还有桃酥也会。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下次让阿姨给你做。”
盛因明迟疑道：“谢谢。”顿了一下，他若无其事问，“Su，去医院干什么？”
陶弛连忙回答：“失眠，还有点腰椎问题看下吧。没什么大事。不过……队长还不知道AD是你吧，应该不知道。”
话音一落，就看见原本十分平静的天才AD，眼睫毛迅速眨了两下，脸颊上浮起一层薄红。过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真的？”
汤涵打完电话走过来：“Su在路上了，先等一下。”
“嗯。”
队伍里有一个很会搞气氛的社交天才陶弛，左右横跳让初次见面场合没那么尴尬。盛因明啃掉了一个小蛋糕，听见开门声。
外面下了点雨，宿原进门，身上带湿润的雾气。他用手擦了下打湿的额发，朝客厅走过来。头发很黑，是那种发紫的深黑。
走到一半看见盛因明了，怔在原地：“怎么是你？”
盛因明站起来，表面很平静，攥着鸭舌帽的指节却用力得发白：“是我。”
宿原脸上挂着他常用的那种没什么实际含义的笑，语气微冷：“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