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绝境

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瞬间抽光,只剩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寒冷，让他几欲窒息。

他连呼吸都不敢，一点点垂下头,紧紧地攥着礼物盒,好像生怕沈非发现自己,又明白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他搞砸了。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沈非会出现在这,大概就是早上所说的“惊喜”，伪装成司机出现在自己的驾驶座上，把他载到合适的地方,再给他一个surprise，像是沈非会做出来的事。

他那么不想破坏沈非的心意，却已经破坏了个彻底。

他终于明白汽车开走的时候,宗瑜言为什么错愕地看着他这边,因为他在灯光下认出了开车的沈非。

一个个惨痛的现实将他打得晕头转向,不敢呼吸导致的大脑缺氧害得他咣的一下撞到了车窗上,手指连忙扶住车门才避免晕倒。

但即便是如此难以忽视的声音，车内还是寂静如常,只有仪表盘滴答滴答的声音,好像没有什么能动摇前面那个男人。

明明平时不是这样的。

换做往常自己就算咳嗽一声,都会得来对方紧张的嘘寒问暖。

可现在，后视镜中男人紧绷的侧脸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

这就是报应。

纸是包不住火的，以谎言开始的感情，终将会结束于现实。

这就是他的罪与罚。

车子缓缓地行驶在繁华的马路上,街道两旁是一对对享受七夕甜蜜的情侣，商铺挂满了温馨的彩灯，热闹的街区却好像都被那薄薄的一道车门隔开。

沈非不说话,宁亦卿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说话，更不知道沈非到底希不希望自己认出了他，即便是被全网泼污水百口莫辩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这么凄冷无助。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手指无意识地在皮座椅上摸索着，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借着灯光看到是一片花瓣，还新鲜的散发着香气的玫瑰花的花瓣。

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不敢细想，当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就好像迎来了他的公开处刑。

沈非按下手刹，靠在座椅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个位置宁亦卿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安静的气氛却像一只随时都能将他拆分入腹的老虎。宁亦卿是真的怕了，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所以在车子停稳后立刻夺门而出，直到冲进电梯才仿佛重获了一丝丝氧气。

别怕，冷静下来。

沈非什么都没有说，或许他也是不想让自己发现开车的人是他，想让这一切都像没发生过那样消失在两人的记忆中。

成年人的理智告诉他，这是再好不过的办法，有些事一旦点破就再难维持。

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外漫进来悄悄爬上他的背、他的肩膀，照亮那冷得发白的唇。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静静地坐着，好像时间就能就此静止。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起，他没有动，只垂眸瞥了一眼，是江曼发来的。

江曼：七夕节快乐！有没有收到惊喜？

江曼：回公司是骗你的哈哈哈哈，新司机你还满意吗？

宁亦卿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如果江曼在这，大概会被他的模样吓到，因为还从没有人见过他这样如同死了一般的表情。

许久，他颓然站起身，行尸走肉般走向卧室。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总觉得躺下来闭上眼，或许一切就都过去了。

可就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闪烁的光芒忽然照射过来，地板上是用小彩灯摆出的爱心，墙上、天花板上贴满了装饰气球，书桌上是一块精致的蛋糕，鲜红的丝带被系成漂亮的蝴蝶结，宁亦卿都不用走过去就看到红色的爱心。

地板上、床上到处摆满了明信片，他弯下腰捡起脚边的一个，上面是自己的照片，简单的家居服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拍的，他下意识翻到卡面后面，果然写了一排字。

「和哥第一次视频！」

原来是他们视频时沈非截下来的图片。

他又捡起另一张，同样是自己的照片，只是后面的文字换成了「和哥在一起的第10天！」。

他突然控制不住地去捡那些散落的明信片，一张张全都是自己，笑着的、睡着的、工作中的、穿着舞台装的、还有系着围裙的，每一张的背后都写着沈非的记录。

「和哥在一起的第52天！」、「和哥在一起的第100天！」、「和哥在一起的第136天！」……

然后是散落在床头的最后一张，也是唯一一张沈非的照片，他在镜头前灿烂地笑着，隔着照片都能被那明媚的笑容所感染，这次背面写着的是——「爱哥的每一天。」

「我一直以为喜欢上哥是我最幸运的事，后来才知道得到哥的回应才是我最幸运的事！我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有很多幼稚的地方，不能事事为哥排忧解难，和哥也不是那么般配，但我确信对哥的爱不会输给任何人，也会努力给哥最好的！今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继续爱着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PS：七夕节的愿望是听到哥说爱我！」

宁亦卿的眼泪一滴滴砸在了明信片上，将那黑色的字迹晕开。

原来沈非一直有注意到，自己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我爱你”，原来他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傻傻的觉得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自己是自欺欺人，沈非又何尝不是？他们都在抱着那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去揣测对方的心。

他已经不敢去想，沈非是用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字，又是用怎样的心情从自己口中意外听到那令人绝望的答案。

他不知道沈非为这一天准备了多少，又有多少明信片之外的话想要对自己说，他着了魔似的搜遍家里的所有角落，将每个房间都照得灯火通明，自虐般地去想沈非留下这些时的心情。

家里被他翻得一团乱，好像进了小偷，满地散落的明信片、礼物盒、贴纸就好像一根根刺，刺穿了他的心。

直到最后一张贴纸也被找到，他就好像得了失心疯，拼命想着哪里还有，一定不止这些。

然后，他就想到在车里摸到的那片花瓣，他没有在家里的任何角落找到花，可那里却有花瓣。

他立刻踏上鞋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到地下停车场，感应灯一排排亮起，转过石柱便是他的停车位，可当他转过弯看到车尾时却突然顿住了。

沈非靠在敞开的后备箱上，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交叠在一起，身后是塞得满满的花海，竞相怒放的花朵好像让整个停车场都香气弥漫心旷神怡，却唯独温暖不了站在这里的两人。

宁亦卿动了动唇，沈非听声音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宁亦卿才看到他手里还有根点燃的烟。

他从来不知道沈非也会抽烟，至少沈非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抽过烟。

而现在，他这样夹着烟的模样让宁亦卿一瞬间想到临走前看到的宗瑜言，紧随而来的是那句如梦魇般的话语——

「你现在对他和对当初的我有什么区别？你就不怕他成为第二个我吗？！」

沈非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凭手上的香烟烟雾缭绕，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你回来了……”他轻声道。

宁亦卿手指发凉，“你怎么还……”

“我也不知道。”

沈非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轻描淡写的模样让宁亦卿胆战心寒。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可能……就是在等哥回来吧！等哥想清了，回来看看我。”

“沈非。”

宁亦卿上前几步，却在对上沈非抬头望过来的视线时瞬间停住。他看见沈非眼眶通红，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布满血丝，他听到微弱的哽咽声在沈非喉结滑动后传来。

“我其实应该高兴的，高兴哥回来看我了。”

“我最怕的就是，明天早上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我说早安，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如果哥选择那样无视我、漠视我，却还是愿意跟我在一起的话，我该怎么把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因为我知道我这颗心就在你那，你对我说回来，我就走不掉。”

宁亦卿再也忍不住了，扑过去猛地抱住沈非，他的心仿佛碎成了一片一片，只有用力抱住沈非才能让那里的痛不那么强。

沈非也回抱住他，他搂在自己背上的手是那么热那么紧，好像稍不留意就会从指尖流失一样。

“对不起沈非，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努力了，我一直在努力跟你在一起……可是、可是我没有心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了，就算在一起的时候再幸福快乐，只要分开了我就会觉得一切都不是真的。”

独处时的寂寞会一遍遍鞭打他的痛处，让他清醒地意识到爱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疲惫，只有什么都不去想，才是活下去的最佳力量。

可既然都没了心，又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他在沈非的怀里失声痛哭，又在想为什么哭得这么惨的人会是自己？被伤害最多的人不应该是沈非吗？

沈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一面痛着自己的痛，一面痛着宁亦卿的痛，但他很快就发现那润湿衣襟的温度是比自己的痛更令他痛的存在。

怀里的人在瑟瑟发抖，那么细弱的身体全部依附于他，好像没有了自己就会干枯死亡。让他意识到即便是千疮百孔的自己，也是这个人生的希望。

“我不会离开哥的。”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哥不在的时间我一直在想，至少哥还愿意享受我对你的好，至少还觉得跟我在一起时很快乐……那不就和我最初跟哥告白时设想的一样吗？就算被拒绝了也没关系，要努力对他好，让他爱上自己，我当时是那么对自己说的。”

“现在也是如此。”

“只要哥还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快乐，我就不会走。”

又或者说是走不掉，哪怕是这样的痛，也比让他离开宁亦卿好千倍万倍。

只是从头再走一遍而已，没什么好难过的。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哥。”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其实也没那么虐，哈哈哈哈，我担心大家的受虐能力比较差……

小非非关键时刻总是很给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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