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桌下
桌上的玻璃杯转过三圈,停在了三点钟方向的位置。
刚好对准的是新高一的小学妹，还有点害羞,此刻发现所有人的目光对准她，更加是局促地不知该做什么。
“老规矩,大冒险吧。”
“等下一个进到便利店的男生,你就进去跟他告白。”
有人提议道,小学妹更加惶恐了。
这会是周五,快七点的时间,一中门口早就没什么人了，他们现在坐的地方就是在7-11门口的桌边。
大冒险也只是等人时顺带玩得游戏。
林昕坐在小学妹旁,安静如鸡地盯着对面便利店门前的玻璃窗,准备看到尽头的死党出来,就立马起身走人。
她百无聊赖地等着,和隔壁有些焦急的小学妹形成对比。
她慢悠悠地盯着玻璃窗,终于看到了即将出现在便利店门前的男生，身影有些模糊,但清俊的五官和身上那骨子冷傲感是怎么都抹不掉的。
在顾雨出现的那一秒,林昕猛地站了起来,温柔地按住小学妹的肩,“我替你去。”
不乏有暗恋林昕的人连忙阻止:“喂，昕昕,万一来的是一个老头呢？别冲动啊！”
“你！才！老头！”
林昕说完，拉开了便利店的后门。
小学妹也发现了出现在尽头里的顾雨，不由呢喃了一声:“要是顾学长的话,我也愿意啊……”
林昕一直对自己的定位不太清楚。
她成绩属于中下游水平，在老师眼里是属于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用操心的那一类，所以座位也是坐在后排。
但她还是有认真听课做笔记的，也没有为非作歹，唯一的出格就是改校服，把上衣改得又短又紧，但这也是很多人都会做的事。
但谁让她个子高，改动后显得腿更长了，教导主任第一眼就给到她，所以隔三差五的也能在公告栏上看到她的名字。
好学生玩不到一起去，所以，真正为非作歹的倒是朝她敞开了怀抱，可偏偏她的性格又不属于热烈的，反而有点温吞。
只有一张略显妖艳的五官和他们比较匹配。
所以，她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所谓“校霸”那类。
但这一刻，她格外希望自己是。
这样她就可以非常自信，面露三分不屑的把顾雨堵在冷柜前，将微信二维码丢在他面前，用下巴看人道:“自己自觉点。”
而不是像现在——
顾雨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机，目光淡淡的:“你要干什么？”
林昕将放在他身侧的手收紧，酝酿了一百句的话全部划成了:“你后边那个饮料第二瓶半价，不然我们一起拼？”
“不用了。”
都根本没看是什么饮料。
林昕拉开冰柜，匆匆地拿出两瓶，跟在他后边买单，一路憋着，脸都红了，硬是到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漂亮的脸蛋分明艳丽到不行，说出来的话却纯情都不行。
“那……我请你喝嘛。”
顾雨没应，像是看破了她的把戏，向来温文尔雅的面孔扯出了一丝轻嘲，买完单，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林昕将饮料塞进他的袋子里，在小哥充满疑惑的表情中，打开收付款递过去:“我买单，都一样的，你扫我这瓶就好了。”
付完钱后，她再抬起头时，顾雨早走了。
“昕姐，你怎么回事啊？”死党小佳从后边勾住她脖子，“长了一张大佬的女人的脸，说话却那么轻声细语，你是来告白的还是做产品推销的？”
林昕:“……”
她看了眼手上的白桃味汽水。
唉，早知道还是不请他好了。
这样就可以再进一步要他微信。
两人从店内出来，桌上的一群人也跟着围上来了。
“战况如何，昕昕？”
“……不是，校花出马，那还用说？”
“哼，年级第一也不过如此。”
林昕:“……”
这个时候要说没成，岂不是很丢脸？
小佳这时候开口了，把话题打岔掉:“饿死了，走，去吃饭啦。”
林昕却忽然没有想和他们一起走的想法了，看向和她一样搞不清楚自己定位的小佳，“我就不去了，先回家。”
小佳点头，估计是林家的司机过来接她了，便跟她说了拜拜，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小吃街走去。
林昕朝反方向走，来到公交车站，等了一会，终于看见309号线公交车，她上车，拿出准备好的硬币投进去。
她曾经见过顾雨在这里坐车，后来查了一下，发现两个站就能到他妈妈开的桌球店。
顾雨是顾叔叔家的独子，虽然离婚了，但也没阻止他和妈妈的联系，通常都是一个月回顾家，一个回桐巷这边。
下车后，林昕按照小佳的描述，走到那家桌球店，还未偷偷打量几下，就听见里面女人传来的声音道:“顾仔，好像要下雨了，把被子收好了就下来了。”
“好。”
林昕下意识地贴紧墙角站好，等了十几秒，约莫他也该回到屋内了。
正想从阴影处出来，却听到打火机被按响的声音。
“咔擦。”
淡淡的烟草味升起，轻微的声响犹如在林昕耳边放了一个漫长的警钟。
顾雨……抽烟？
大脑被按下了后退键，进度条回到便利店，他买的就是烟？
如此的冲击，当事人还没怎样，她这个偷窥者则已经替他焦虑得差点钉在墙缝上。
怎么回事，他这个好学生不是应该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的吗？
“同学，你有事吗？”
桌球馆走出来一个女人，轻声询问道。
林昕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楼顶，决定还是不要被他发现自己像个变态一样地躲在这，于是便顺着女人的话，走进来桌球馆：“我来……”
“开台是吧，同学，你其他朋友什么时候到？”
女人又熟络地问。
林昕:“……我一个人。”
“一个人来玩啊？”女人多问了几句，她也没少招待过学生客人，大都是学校的末端，成群结队的，吞云吐雾。
此时见了林昕，看她偏妖艳的面容和一身的打扮，所以也自动把她归于此类。
林昕点点头。
行为举止倒是少见的乖巧。
反正都是生意，眼下也没什么客人，女人便让她自己挑一桌，顺便介绍了收费。
林昕懵然地站在了台边，望着被码得整整齐齐，颜色各异的桌球，不知从何下手。
“顾仔，那我下班了。”
“好的，阿姨。”
她回头看了一眼。
顾雨的手握住一根球杆，干净漂亮的手指，皮肤下的青色经络时隐时现。
她曾经偷偷打量过这双手，大多数时候都是拿着课本或者笔。
从未想到，也能和烟，桌球相和谐。
“喂，”顾雨叫了她一声。
林昕收回其它的想法，视线从手移到他的脸上，少年表情平淡地将杆子轻丢了过去。
她手忙脚乱地抱住了球杆。
顾雨见她姿势生疏，眉头微拢起:“你不会？”
他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走近一步，模样则退一步地变回像在学校里温文尔雅待人的样子，“需要我教你一下吗？”
林昕:“……”
原来客户真的是上帝。
“不，不用，”她阻止了他的妄图教学，今天见识到的颠覆已经够多了，林昕根本不想再看到他还能有突破自身好学生形象的一面。
打什么桌球，年级第一请你清醒一点！
被拒绝后，顾雨立刻恢复了要死不活的表情，没有多说，掀了眼皮子，“那你来。”
……来个屁。
她压根就不会打。
林昕的校花包袱很重，怕自己丢脸，索性把桌球杆放回原位，对着自己承包的一整个球桌，把书包放了上去，掏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我不打。”
顾雨:“你要在这里学习？”
林昕:“不行吗？”
他揉揉眉心，没反驳，给她推了把椅子过来，回到柜台前坐下，拿起英语试卷。
……这才对嘛。
林昕坐下来，趴在桌子旁，盯着自己随手塞在包里的数学科目练习册，学渣属性彻底启动，看题认真不过三秒，立马头晕眼花。
没一会，来了别的客人，桌球馆渐渐热闹起来。
大都是老顾客，根本不需要介绍，自顾自地和顾雨打了声招呼后就开始。
九点钟。
顾雨起身，“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这么早？”
“嗯，今天早。”
没有过多解释的样子。
顾雨走到林昕身边，低头瞥了一眼她的辅导书，五颜六色的记号笔涂了一行又一行，笔袋鼓鼓的，全都是各种颜色的笔。
“走了，”他敲敲桌子。
林昕昏昏欲睡地睁眼，把所有东西放回书包里，她拿起手机，和司机定位了最近的一家奶茶店，回头看了站在柜子前的顾雨一眼。
还是沉默地推开桌球馆的门，小雨细细的，她走快几步，朝奶茶店跑去。
风里传来门被合上的声音。
桌球馆内已经没人了，顾雨愣了一下，才将刚拿出来的雨伞放回去，表情随之恢复淡然。
新的一周回归校园后，两人也重归各自的定位世界。
顾雨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好学生，接下了代替学校去参加竞赛的资格。
而她，因为化妆来学校，虽然没有浓妆艳抹，但依旧被明察秋毫地教导主任发现了眼线，被罚回家卸了妆再回来上课。
就这样到了周四晚。
“昕昕，你要快一点噢，老王一会就回来了！”
“你放心，我很快的！”
趁着办公室里老师都去开会，林昕用了江允的签名买通了数学课代表，让她取代去交数学周考卷，以此偷偷把自己的试卷改到及格线上，免去被留堂补课之灾。
放在以前，补课也没什么。
但她已经托人订到了在追的女团演唱会门票，在泰国，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必须去。
英语课代表把她的卷子抽出来后，又偷偷地溜回了班上。
林昕四下打量了一下，办公室内如她所料的，一个人都没有，她从口袋里抽出自己的黑色水笔，对照着桌上的满分答题卡，开始象征性地改掉一些自己的选择题答案。
然后再慢吞吞地拿出手机，开始给自己算分数，万一一不小心改高了，老王一定能发现问题。
这么想着，时间过得飞快。
办公室外很快传来脚步声，非常有辨识度的，落地非常重还带点拖沓，是老王没错了。
——绝对不能被发现！
林昕忙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将自己的试卷塞回去，小心翼翼地跑到后排桌位靠墙的座位，把自己藏在了桌下，蹲好后，手心都紧张得攥出了点汗。
两道影子进来，老王道:“这周的数学竞赛你准备好了吧，学校就派了你一个人，你把握好的话，保送的名额就是你的了。”
那人低声应了一句好。
“那就好，”老王拍拍他的肩，“你把你的答题卡找过来，最后一道题，还有别的解法，我给你讲一下。”
林昕偷偷听着老王和顾雨的对话，盘算着她还得躲多久才能走，一会其他老师也回来了，她岂不是更难出去。
有点焦急时，又听顾雨开口:“老师，我没找到答题卡。”
“嗯，怎么会，不就在桌面上吗？”
这句话犹如一个惊雷。
林昕攥着答题卡的手抖了抖，迟疑着翻到第一面，看着上头的名字，沉默。
老王:“不然你看下后边空位，我上午在那边改卷，是不是落在那边了。”
林昕闭上了眼。
直到顾雨走到桌前，她才慢慢睁开，像潜伏在黑暗中准备狙击目标的猎人，听着他动手翻了一下桌面。
才下定决心地轻扯了一下他的裤腿。
顾雨:“……”
他低下头去，看到一截白嫩的手从桌下伸出来，非常虔诚地双手捧着一份答题卷，正是他的署名。
手指被修剪得很干净漂亮，带着一串粉色的珠珠手链。
他没接，反倒半蹲下来，和她对视。
眼皮的褶皱很深，垂下眼时，压迫感接踵而至。
桌下的少女，双手环在膝盖上，长发下的小脸漂亮得亮眼，此刻写满了无措，被特意裁剪过的校服上衣，往上收着，露出窄窄的一截，白皙柔弱的小腰。
“……”
前头，老王还在问:“怎么样，那边有没有？”
顾雨轻笑了一下，唇线微动。
林昕毛骨悚然，总觉得他微一启唇，就要开始刚正不阿的告密，她忙倾身上前，嘴里发出“嘘”的气音声。
“老师，这里……”
林昕将放到嘴边的手指收紧，反手紧紧捂住他的嘴，非常有威胁力的动作，可给她做出来，反倒是像在撒娇。
她不断摇头暗示，纠结了几秒后，林昕也发现自己似乎又不能真对他做什么，手渐渐松开，有些颓然地想放弃。
倏然，全身的动作都皆一僵。
顾雨则先退了一步，面不改色地重新站起来，留下宛如被雷劈的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方才，他是亲了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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