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贝奥武夫，你是哪里的英雄
茫茫夜色沉醉依旧、也就是在斯卡蒂同样陷入睡梦的瞬间，其脑海深处的‘魔镜’、微光泛滥。
影之国女王斯卡哈发出了一声低吟：“那个小丫头...睡着了吗？”
荒丘堆砌、阴影遍布的幽暗世界里，坐在无数巨石垒成的殿堂里的斯卡哈却略微有些兴奋，那饱满的身躯在双手环抱间变形、抬起的双腿荡漾摇晃着。
斯卡蒂与斯卡哈并非是同一个人、但既是同源，存在着极其紧密联系，只要斯卡蒂陷入睡眠，以斯卡哈从其身上取得的‘卢恩符文’的力量，也能够短暂地将意识降临于斯卡蒂的体内、借用雪山女神的身体。
只是正常情况下雪山女神是不会陷入睡眠的。
除非冬日已去。
而春日将至——
“狂猎...罗维吗？真是让人忍不住兴奋起来的强者啊！”斯卡哈舔了舔红润朱唇，侧过的视线、看向了身后，那比自己所坐的王座更高的位置上。
那是她的友人的位置、一名自异域而来的冥神，引导着她看破生死、成为超越生死的超越者的引路人。
影之国的开辟者。
影之国女王斯卡哈、也不过是在其沉睡之后，代替其管理这片幽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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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之友人哟...”斯卡哈撩动了一下长发：“我能感受到，距离你醒过来的日子、也不远了！”
自此、一夜无话。
翌日。
天光微微亮起，罗维睁开了眼睛，一夜的入眠让他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来自精神上的舒缓也更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对面、已熄灭的篝火的另一侧，早已经醒来的斯卡蒂睁着一双暗紫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
“早。”罗维说。
“你睡得可真沉啊！”斯卡蒂忍不住说。
“睡觉若不睡得沉一些、舒服一些，那可就毫无意义了？”罗维起身。
你睡得舒服、我可一点都不舒服...想到这里，斯卡蒂突然有些苦恼。
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脑抽了要与罗维一起盖同一件大衣，但一开始只是背对着背，到了深夜、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溜进了他的怀抱里。
熟睡的罗维当然毫无所觉，这种毫无威胁的事情也难以惊醒他。
可斯卡蒂却缩在罗维的怀里，忐忑了一整个晚上、一晚上心跳加速跳跃的次数都比得上先前所有了。
她一直挨到了早上，才小心翼翼地逃了出来——女神当然不会承认是她不想脱离的。
“还给你吧！”斯卡蒂将手中的大氅递给了罗维。
罗维伸手接过、直接盖在了身上，也不忌讳什么：“吃点东西，然后就出发吧！”
还要吃东西吗？
雪山的女神微微瞪眼。
你是神、我也是神，吃什么东西...
“真香！”片刻，篝火再次点燃，烘烤而出的肉味散溢出片片香气，斯卡蒂小口小口地咀嚼着被火焰烤得外焦里嫩的肉质，脸上流露出幸福的表情。
感觉...被治愈了。
罗维：“？”
我的手艺有这么好吗？
他自己吃了一口，旋即差点被呛死。
盐放多了...
于是看向斯卡蒂的眼神中便忍不住带上了些许可怜。
连这东西都觉得好吃。
这孩子平日里都吃的是什么啊？
虽知道北欧人不止行为豪迈，对吃的更没什么细致的讲究，只要大肉大酒即可。
但他没想到这里的饮食‘简陋’到了这种程度。
连神都这样。
祂们是不是不知道盐这种东西？
罗维甩手、将肉丢给了旁边一直‘虎视眈眈’了很久的猎犬‘法夫纳’，法夫纳瞬间张开嘴、将之一口吞咽了下去，露出了舒服的表情。
“吃完了就该出发了。”他说。
去人烟汇聚之地，去星火最盛之所在——斯堪的纳维亚。
无论是神话时代的现在，还是后世，地处世界北部的北欧都是地广人稀的代名词，这里的土地绵延、海面疆域辽阔，但生存的人却从来都并不多，只是不多、不代表没有，这里其实也有着人类组建而成的国家，有着城邦与集体文明聚落。
那也便是斯堪的维纳亚，后世北欧的国家、瑞典与挪威，都是在这片区域之上。
这里的环境也与其他的地方不同，这里的春季更久、植被更加茂盛，地理环境更适合人居住。
于是很快的、罗维便能看见裸露的土地上有葱绿的植被覆盖，旭日落下的光影中，有村庄散布、炊烟袅袅升起。
罗维扯动缰绳，在高处停下前进的步伐。
“小心了——”
罗维侧眸开口，身下的天马同时发出了一声嘶吼，十二对张开的羽翼同时收敛不见，八足摇晃间交并为四肢，脚边的鬣狗也摇晃着缩小了自己的身形。
乘坐的马背突然变得狭窄、背上的斯卡蒂虽早有预料，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环住了罗维的后背、隔着坚冷的甲胄稳定住了身形。
罗维并不以为意，毕竟还隔着一层甲胄、但斯卡蒂的脸又瞬间红了起来。
“何等无礼...”
“谁无礼？”罗维斜过眼，颇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是自己无礼了。
斯卡蒂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但紧抱的双手却不愿意放开。
于是罗维只是哈哈大笑着就要往人烟聚落之地而去，却又在瞬间停顿了脚步，侧眸远望。
风中的精灵徘徊四野，再次为他带来了消息。
它们说：“有人在呼唤您的名。”
“有人在祈求您的帮助。”
“狂猎之王、风暴主宰，亡灵大军的统率者...支配风暴巨人的神明。”幽暗深邃的神庙、并不被人所认可的祭坛之前，有人低声呼唤着这样的名字。
这是一个苍老瘦削的老人，他穿着漆黑的袍子、身形枯瘦如柴，此刻、正对着一个身形高大壮硕的年轻人介绍着什么：“祂从地下的约顿海姆而来，祂是世界的创造者、缔造了万物的巨人之尤弥尔的使者，祂为万物带来了生息，也更为万物带来了希望！”
“那天上的神不过是违逆者，巨人真正的王、尤弥尔，将会给祂们带来惩戒。”
“年轻人，信奉尤弥尔才是最正确与正义的道路！”
老人在传教。
但他身侧的年轻人却并不回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祭坛。
那不是尤弥尔的祭坛。
而是祭祀‘风暴与狂猎与亡灵之主’的祭坛。
年轻的男人——贝奥武夫，他曾亲身见过狂猎之王降临之时那可怖的景象，也曾见过那无数的魔物被风暴扫荡之后仓皇逃窜的模样。
当时的那个村里的村长去而复返，他对贝奥武夫说、狂猎既是神，也是魔，他对万物平等而视，为魔物带来死亡、也为人类带来死亡，死亡是万物的归宿，无论是谁都不例外。
见到了老村长安然无恙，本就不是那个小小村子里的人的贝奥武夫很快地就辞行离开。
贝奥武夫的出生不俗，他的父亲是强大的战士，他的母亲是基特国王的女儿，在这份血脉之下、贝奥武夫本人更是王国毫无疑问的继承者，是一国的王子。
但出身高贵的他却有着希望成为强大战士与英雄的理想，于是小小年纪便外出游历。
增长见识、磨炼自身武艺的同时，更希望能够讨伐各地的魔物，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名气。
这在之前，是非常顺利的。
就如那村落里的老村长一般，贝奥武夫拜访了很多年老隐居的英雄，他见过了很多很多的人与半神、武艺见长，也终于自觉有能力讨伐强大的魔物，名扬万里。
然后罗维就来了。
然后大多数的魔物骨灰就被风暴之王扬了。
举目四眺，竟再难找到一只强大的魔物。
身怀屠龙术却无龙可屠，贝奥武夫此刻的境地、大概就是这样。
年轻的战士心中颇有些迷茫。
他孤身一人徒步来到斯堪的维纳亚，这里距离他的故土已经不算遥远，但就这么回到故国、贝奥武夫却觉得不甘。
他想要成为强大的英雄，名扬万里、这样的理想，是始终放不下的。
所以才会被眼前这传教的老人拉近了这里。
因为他说了‘巨人’。
巨人的话——那也是魔物，对吧！？
不过未曾想没有见过巨人，反而见到了对风暴之王的祭坛。
对于老人的话，贝奥武夫更嗤之以鼻。
那位狂猎之王虽主宰支配着巨人，但根据老村长的说法、祂根本就不是巨人。
而是有着神性的魔王。
是有着魔性的神明。
不过想了想，贝奥武夫还是没有立刻离开。
“虔诚祭祀尤弥尔的使者、狂猎之王。”老人脸上的表情明明颇为和蔼，但在这幽冷殿堂那一点微光照耀下，却显得颇为可怖：“你将能得到一切你之所求。”
我所求的、是什么？
贝奥武夫依照其言语、半跪而下，做了祷告。
他说：“礼敬狂猎之王...”
风精灵将他的话语，带给了已在附近的罗维，罗维也同时做出了回馈。
这是后世亦有记载的故事...
‘迷茫的勇者向那高天的风暴之神做出祷告，他要求神魔解答自己心中的困惑。’
‘幽暗的殿堂里，烛火荡漾、一点微光，同时亮起。’
罗维来了。
他的身体还在斯堪的维纳亚附近，他的意识却在同时落入到此处，进入到了贝奥武夫的心海之中。
他说：“你找我？”
贝奥武夫恍然定神，四面辽阔，如无尽风雪弥漫的世界，却没有丝毫的冰冷寒意。
而在眼前，迷雾弥漫间散去，露出的高大王座之上，冰冷机械运转、钢铁的巨人王端坐其上。
“请您告知我——该如何成为英雄。”年轻的英雄深吸了口气，知道神魔回应了自己的诉求。
“英雄？”穿盔戴甲、手握风暴长枪的‘狂猎’像是发出了底底的笑声：“你所认为的英雄，是什么？”
“驱逐魔物，名扬万里，有过人的勇气与武力！”
贝奥武夫的回答斩钉截铁。
却得到了否认：“那是你的英雄，不是世界的英雄。”
我的英雄？
世界的英雄？
贝奥武夫愣住了，虽与希腊那种英雄是神之所选的情况不同，但北欧的英雄也从来与他人无关，有过人勇气者是英雄，有强大的武力的人，也是英雄。
这是所有人的认知。
因为北欧是崇尚强者的土壤，也是崇尚勇者的国度。
神明中越强者地位越高，人类中越强者、越能受到人的尊敬。
只是在这位狂猎的眼中...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勇气有很多种，敢于为众人之先的是勇气，敢于承担责任也是勇气，力量也有很多种，以一己之力对抗魔物是力量，团结众人、兴盛国家的，也是力量。”
“甚至、魔物也是勇气与力量的结合体，祂们敢于放纵自身的欲望而不畏惧被讨伐，祂们的力量更能欺压一方而无人反抗。”
“你是要成为这样的‘英雄’吗？仅为扬名一方？仅为扬名一地？”
贝奥武夫陷入了思索。
“这世间魔物已被我的风暴所扫清，但人心中的魔，却从来都不缺少。”罗维趁热打铁，他说：“贝奥武夫，告诉我，你的答案。”
“我——仍要成为英雄。”贝奥武夫深吸了口气：“名扬万里的英雄！”
因一言两语而动摇自身，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贝奥武夫走过很多地方，也曾遭遇很多的挫折，但是他仍坚持走到了这里，他的坚定，是无可置疑的。
但扬名万里，并不代表就与恶有关。
“扬名万里是为求名，更能扬善！”
两者从不冲突。
罗维发出了笑声：“既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
“我以狂猎之名，赐你风暴的火种！”
一点火光显现、落入到贝奥武夫的掌心之中，他愣了愣：“你的勇气与力量将成为火种燃烧的能源，燃烧的火焰，将为你提供强大的力量与智慧。”
“去吧——”
“英雄！”
贝奥武夫蓦然回神、惊醒，回归现世的他仍站在幽静的土壤中。
旁边的老人发出了惊疑：“你...”
他看着贝奥武夫手中的火种，突然激动的说：“你得到了狂猎的赐福了？我就知道，伟大的尤弥尔神...”
“啊！”老人还没说完，就被贝奥武夫一拳抡过去、晕倒在地。
“尤弥尔？我可没见到什么尤弥尔！”
贝奥武夫咧嘴：“这样引人入歧途的邪教、还是烧了得好！”
老村长说的没错。
狂猎、既不是神，也不是魔，祂更是神、是魔。
神与魔，皆存于人心。
狂猎——
只是人而已！
‘只有人才能给予人帮助、只有人才能给予人祝福。’
‘与神的问答中，年轻的贝奥武夫明白了这样的问题。’
‘年轻的英雄正视了自己的道路，前方或布满荆棘、或遍地残骸。’
‘但火种已落人间。’
‘光芒，自能照耀前路。’
‘《尼伯龙根之诗》’
罗维收回了远方的视线，默然不语。
本打算解决那所谓的巨人尤弥尔冒认自己的名字的做法...但现在，他突然觉得，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存在，与这个时代的‘英雄们’接触，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火种已随巨人散播。
但若再散播更多一点...也从来无碍。
贝奥武夫是第一个，但罗维并不打算令其成为最后一个。
这种事情，在希腊做过，在这里再做，也是理所当然。
不同的是，希腊的他是贤者与导师，现在的他、是神明。
‘神将火种赠与万物、万物亦将光明，献予那唯一的神、唯一的万军之主。’
‘《世界宗教·序引》’
——那么接下来。
“也该进入人烟汇聚之地了！”
罗维扯动缰绳、踱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