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罗曼医生生存的未来
无论罗马尼·阿基曼是否真的是多虑，都无法改变此刻藤丸立香已踏步进入巴黎——或者说，是进入拉莱耶的这个事实。
穿透茫茫迷雾、恍如跨越时空与世界的屏障一般，在行走的过程之中、立香下意识地握住了玛修的手，紧握盾牌、严阵以待的少女愣了愣，侧过视线，恰好对上了立香看过来的面容。
“这样不容易分散。”红色短发少女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这让颇为紧张的玛修心理那份莫名沉重也稍微减轻了。
她点了点头：“我一定会保护前辈的——”
“我相信你，我也会跟你一起并肩作战的！”
“芙芙！”
言语回荡，茫茫迷雾却很快到了尽头，伴随着嗡然一声、跨越屏障的她们顿时感到一阵浓郁的水汽迎面而来。
入目所见的，却是干净而‘扭曲’的街道、罗列状似有序，但一眼看去却带着一股强烈的扭曲感的、上下左右颠倒，恍如梦幻一样的恢弘城市。
空中飘荡着怪物。
巨大的触须延伸开来。
而在那之上...是璀璨的流光，猛烈的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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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剑刃劈砍在蠕动的触须之上，矗立螺旋堡垒一样的王座之上的庞然生物发出阵阵不可名状的呓语、立香与玛修都在同时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她们捂住了耳朵，后退两步，但似乎已经迟了。
那头顶着章鱼一样蠕动的触须、背生肉翅的混沌怪物张开了深渊一样的巨口。
声波回荡，如同敲响澎湃的鼓声、意识震荡更让立香与玛修仿佛跌入到了无尽轮回之中。
昏聩、昏厥、混乱、颠倒、发狂...
轰隆！
骤然响起的剧烈轰鸣阻断了回荡的呓语，迎面而来的狂风有如一只硕大的拳头推出，将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尘烟滚滚之间、立香与玛修回过神来，都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那是什么！？
她们不敢再抬头去看，不敢只是神明...
“旧神这种特性，就是麻烦！”眼前尘烟滚滚，却又声音响起，清脆而清晰的回荡：“连我都不敢去看那个怪物...”
立香顺着声音看去，玛修手握的硕大的盾牌也挡在了御主的面前。
她们看着尘埃落定处站立的身影...
披散紫色长发，头戴洁白发饰，胸前敞露白皙饱满、流畅勾勒平坦小腹，纤细腰肢两侧垂落衣摆、肥美丰臃大腿隐现的端庄少女。
少女俏丽的容颜上满是严肃，手握如十字架一样的长枪顶端闪烁锋锐流光。
她缓缓地收回了拳头——似乎刚刚阻断了那让人意识混乱崩溃，浑噩堕落的呓语的冲击，正是从她的拳头里发出来的？
所幸的是。
对方并没有敌意，气质圣洁凛然，也不像是恶人，反而与展现出圣女姿态的让娜·达尔克小姐几近雷同！
“你们应该庆幸，如果不是冕下挡在那家伙面前...你们进来的一瞬间，就会陷入永恒的噩梦——沉睡之主克苏鲁，所象征的、正是宇宙黑暗面永无止境的噩梦！”
少女甩了甩拳头，睁开的瑰丽紫色眼眸直视着眼前的拟似从者与迦勒底御主：“嘛...不过现在还好。”
“不要去直视那家伙就好了。”
“那么就先在这里自我介绍一下、免得误会。”
少女嘴角扬起，露出了笑容：“我的名字是玛尔达，曾侍奉吾主、圣子冕下之人！”
玛尔达？
“驯龙的圣女？”玛修愣了愣。
立香也显然听过这个名号...活跃于公元世纪之初的圣女，比圣女贞德更接近圣子的存在...最初得到‘唯一神’启示的人之一。
她曾以圣子赋予的力量、驯服恶龙塔拉斯克。
得到了‘驯龙圣女’的名号。
她也是主最忠诚的信仰者。
这便也意味着...
“不是敌人，对吗？”立香跨步向前，绕过了玛修的防御，并对略有担心的玛修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
“当然不是敌人了。”玛尔达咧嘴，圣洁的气质之下隐藏着些许豪爽的意味：“我也是来帮助冕下的——与你们一样。”
只是说到这里，玛尔达却突然有些苦恼。
在感应到罗维的存在之后、在与阿塔兰塔碰面离开之后，她就一路遵循着自己心中的‘启示’、追逐着罗维的轨迹而来。
对比起阿塔兰塔，玛尔达很有信心在其之前找到罗维。
阿塔兰塔虽比自己更早认识罗维，但以‘圣子’的身份降临的罗维，与自己这位驯龙的圣女关系更近，自己所能感应到的方位也更为准确。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她确实比阿塔兰塔更早找到罗维。
但却是在这里——
在这里面，找到罗维。
轰然之声在天空回荡，人类与邪神的对抗如火如荼，那手握心之圣剑的身影疾行于空中、挥舞的重剑却像是穿行在黑暗宇宙的星辰般闪烁。
端坐‘王位’之上的克苏鲁肆意展开的蠕动的触须，触须之下是无穷开合的眼，每个眼里都蕴含着一个‘世界’、一个纯粹、极致而恐怖的噩梦。
执掌万千噩梦的沉睡之主，端坐拉莱耶中心的永恒之王‘克苏鲁’，在这里展现出祂的威光。
祂所要的，并不单纯是杀了眼前的‘人类’——沉睡之主不喜欢毁灭，也不喜欢破坏，祂不是执掌毁灭的邪神，祂更喜欢的、是将强者拖入自己执掌的噩梦的领域，侵蚀其意志，控制其躯壳，令其成为自己的‘化身’。
永恒地被噩梦所笼罩。
当然，能值得克苏鲁这么做的，也只有强者，只有被其所认可的强者，而罗维毫无疑问是符合这一条要求的。
但祂要的，并不是罗维想要的。
他一直都在防备自己被旧日支配者们截胡、成为祂们之中的一席，堕入宇宙暗面的永恒深渊之内。
此时此刻，又怎么可能让克苏鲁得逞？
所以他每一次的挥剑都是在斩断一层的噩梦。
每一次的劈砍都是在撕开克苏鲁展现的权能的领域。
天空水汽磅礴浓郁、与水为伴的拉莱耶之主周身缠绕的毫无疑问是代表循环的‘水’。
循环的混沌，往复无尽的噩梦——却都在此刻，在罗维手中的剑下断裂开来。
他向前。
身在空中，双足却在同时往下一压，眼前的触须在手握的凛然圣剑之下尽数崩溃，他整个人也如离弦之箭一般、笔直地撞向克苏鲁。
青铜与巨石堆叠的古城之中响起剧烈的轰鸣，中央巨石一样的螺旋堡垒霎时崩溃，狂风与水汽躁动扩散，尘烟迸起有如巨树支撑茂盛的树冠、那被克苏鲁当成王座的巨大堡垒摇晃着、层层坍塌、崩溃，罗维脚踩着龟裂痕迹迅速蔓延的平面，回头向上，却发现克苏鲁早已展开那对肉翅，跳上了天空，并且在此刻挥舞伸出了‘手’——那是如祂手下的星之眷属一样的狭长利爪，不、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星之眷族类似祂才对。
克苏鲁是祂所执掌的一切眷属的源头，祂挥落的利爪，更如同宇宙暗面侵蚀现世的污浊。
祂的身形庞大到足以覆盖半片天穹的视线，那对原本收束而显得极为狭小的肉翅在展开之后、纵横千里，更是恍如垂天的羽翼。
对比起克苏鲁，罗维的身形显得极为地渺小，但面对迎面而来的利爪，他却只是屈膝、矮身，绷紧全身筋骨、而后倒卷长剑而起，以利刃夹住利爪、双手紧握，更如夹住了天空坠落的巍峨高山。
脚下的巨石城堡在瞬间彻底坍塌，这一刻罗维所面对的，也并不只是克苏鲁以其庞大的体型压迫带来的，足以撼动大陆、转动星辰的伟力，更有着沉重茫然的噩梦意志的浸染。
但沉重的噩梦抵不过起源宇宙无穷的光辉，在脚下堡垒崩溃前的一刹那，罗维脚下重重一踏，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硬顶着那压下的利爪飞跃而起，轰然之声、空气气浪炸开，震动地整个拉莱耶摇晃不止，那群隶属于克苏鲁的星之眷族更在巨大的力道冲击之下被推开。
吼！
克苏鲁发出了咆哮，那是落在常人耳中不可名状的呓语、却显示出了这位沉睡之主心中下意识的瘟怒。
祂伸出的手、压落的利爪被罗维架起，推开，一跃而起的罗维借着最后的一冲之势，挥刀而起。
渺小如尘埃的身形迎面向恢弘屹立的巨人、就如展开翅膀的蝼蚁挑战高居九天的雄鹰。
此强乃为至强。
此幕、乃为禁断噩梦！
地面上的立香、玛修、玛尔达同时深吸了口气，克苏鲁当然不可能被这么简单地击溃...她们三人也并不知道罗维的目的只是想进一步地激怒克苏鲁，想要令其更加的瘟怒、恼怒，直至震怒到想要彻底杀死自己。
但她们知道，既然进了这里、那就不能只是看着。
“这种程度的战斗，我们是无法插手的、”玛尔达看向立香，神情认真：“但是我能感受到，那个怪物、是依靠着这个领域，这座城，才能发挥全部的力量！”
来源于‘主’的启示，是这么表述的。
旧日支配者是宇宙暗面的恐怖存在，祂们是宇宙的一体，是蜷缩于时空最上层源头的黑暗星云...祂们寄存于深渊，也只有深渊那种永恒黑暗的环境，才能容得下祂们的存在。
拉莱耶，正是黑暗深渊的一部分显现。
所以克苏鲁才能寄身于此。
才能于此沉睡。
才能在这里与罗维展开交手。
但若这片领域，这座拉莱耶崩溃的话...
克苏鲁将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
“该怎么做？”明明是初次相遇，但立香却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眼前自称为‘玛尔达’的圣女。
玛尔达愣了愣，她看着眼前的立香，她从这位来自‘未来’的御主小姐的眼中看到了坚定，那不是莽撞、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选择的相信。
驯龙的圣女吐了口气：“这件事情...很简单、但也很困难，很容易。”
“只要你进入到克苏鲁的噩梦里——并且破开克苏鲁的噩梦，既能做到。”
拉莱耶早已崩溃。
其遗憾沉溺于深海之下，却也沉沦于克苏鲁所编造的梦境之中。
若能主动进入克苏鲁的噩梦之中，破除噩梦，拉莱耶自然崩溃。
但现场只有立香能够做到。
因为这里，只有她是纯粹的人类——罗维披着‘圣子’的外壳降临、被认定的身份是英灵，玛尔达也同样是英灵，即便是玛修也是被凭依的拟似从者，而非人类。
只有藤丸立香...是纯粹的人、活着的生灵。
只有活着的生灵解除的噩梦，才算是真正的破除。
但说着容易，想要做到、却无限的困难。
主动走入旧日支配者所编制的噩梦，再从中走出...即便是那些传说的调查员，也没有把握，或者说谁都没有完全的把握、甚至连亿万分之一的成功几率都没有。
“考虑清楚。”
玛尔达眼神认真，驯龙的圣女紧握手中十字架一样的长枪：“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这都是你的自由。”
“主曾在天上说：万民皆有做自己心中的主。”
“你也应当如此！”
玛修看向了立香：“前辈...”
芙芙轻声呼唤：“芙芙！”
立香闭上眼睛，却又很快睁开，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的困难。
她也很清楚这一步向前的深渊。
她也有些犹豫。
但...
“你决定了吗？”玛尔达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女在想什么。
立香露出了笑容：“嗯。”
她已决定要踏出这一步。
帮助罗维？
虽说与其认识已经有好几天，但其实也还没有到这种拼尽全力帮助对方的程度...之前的罗马尼·阿基曼与达芬奇曾感慨如今的立香意志的坚定，但那不过是因为、立香，知道了真相。
“你知道你所存在的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被定义为‘已死’的世界吗？”
“罗维先生...为什么？”
“因为——”
“你所存在的这个世界的未来，是所有人都活着的未来，是罗马尼·阿基曼不必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未来。”
因为完美，完美到形成了闭环。
所以失去了发展的前景，失去了未来。
所以被剪定。
所以‘已死’。
“您来，就是为了拯救我们这个世界的？”
“没错，让完美得以延续，正是我来这个世界的目的。”
“那么、我愿意帮助您，罗维先生——”
那一刻的藤丸立香想到了已死的所长，想到了那个年轻、骄傲，但本性不坏的少女惨死于自己面前的一幕。
她不愿意再看见熟悉之人的死去。
哪怕任何一个...
哪怕，那或许是必要的。
“但要牺牲，就——牺牲我吧！”
立香睁开了眼睛。
她抬起了头...
直视那庞然可怖的身影，也更是直视自己心中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