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帷幕
讲到远古的采集生活,如果我们连宏观景象都难以重建,想要重塑特定事件就更是难如登天。智人部落首次进入尼安德特人居住的山谷之后,接下来的几年间很可能就发生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历史大事。但遗憾的是,这样的事件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顶多就是极少数的骨骼化石和石器,而且不论学术界如何竭力追问,它们仍然只会保持沉默。从这些对象里,我们可以知道当时人类的身\_体结构、科技、饮食,甚至是社会结构,但却看不出他们是否与相邻的智人部落结成政治联盟,是否有先人的灵魂保佑着这个部落,是否会偷偷将象牙珠送给当地的巫医、祈求神灵庇佑。
这幅沉默的帷幕就这样罩住了几万年的历史。在这些年间,可能有战争和革命,有灵性激昂的宗教运动,有深刻的哲学理论,有无与伦比的艺术杰作。采集者之中可能也出过像成吉思汗这种所向披靡的人物,不过统治的帝国还没有新加坡的面积大;或许也出过天才贝多芬,虽然没有交响乐团,却能用竹笛令人潸然泪下;又或是出了像穆罕默德一样的先知,不过传达的是当地某棵栎树的话,而不是什么全宇宙的造物主。不过,这些我们全部只能靠猜测。这幅沉默的帷幕如此厚重,我们连这些事情是否曾经发生都难以断定,遑论详细描述。
学者常常只会问那些他们在合理范围中能够回答的问题。如果我们无法发展出新的研究工具,可能就永远无法了解远古采集者究竟有什么信仰,或是他们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政治。然而,我们必然需要问一些目前还没有解答的问题,否则就等于对人类7万年历史中的6万年视而不见,只以为“当时的人没做什么重要的事”。
但事实是,他们做了许多非常重要的事情。特别是他们还形塑了我们现在的世界,程度之大,出乎许多人意料。现在有探险家跋涉前往西伯利亚苔原、澳大利亚中部沙漠、亚马孙雨林,以为自己走进了一片从无人类踏足的原始环境。但这只是错觉。即使是最茂密的丛林、最荒凉的旷野,其实远古采集者都早已到过,而且让环境起了极大的变化。下一章就会提到,早在第一个农村形成之前,采集者是如何让地球的生态改头换面。整个动物界从古至今,最重要也最具破坏性的力量,就是这群四处游荡、讲着故事的智人。
说到远古采集社会的“种种可能性”,讲的是对于任何一个社会来说,根据其生态、科技和文化限制,都有种种信仰、习俗和经验像是光谱一样在他们眼前展开。无论是社会或个人,面对着世界上的种种可能,通常都能探索到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有人可能会说,就算远古多瑙河谷有些遗骨上有暴力痕迹,也不见得就是死因。有些人可能只是受伤而已。然而,因为也有些人可能是软组织受创或是因为战争带来的资源剥夺致死,而这些都不会出现在遗骨上,因此这两种情况或许能互相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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