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红莲觉得不孝是打从心里认为自己离家多年对不起为自己挂心的双亲，但青莲对她拐着弯的指责，还有被双亲训斥后委委屈屈的样子，却让她心里膈应得不行。
“你刚才说想我了？”红莲似笑非笑地看向青莲，“我怎么没看出来？”
青莲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姐姐说什么，我当然很想你，还很担心你啊，怕你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危险。”
“危险？”红莲眼神一沉，眼眸深处有一抹狠色一闪而过，让青莲一瞬间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心慌。
红莲却没有当面发作，而是皮笑肉不笑地对青莲说：“那我可真要谢谢你为我担心了。”
青莲僵笑着说：“我们可是姐妹，姐姐说谢谢就太外道了。”
红莲喃喃：“是啊，姐妹。”恨不得自己死在外面，永远不回家妨碍她的姐妹。
“听说这几年，你经常去兰家照顾星辰？我不在的时候，有劳你替我费心了。”
这句话一出口，青莲险些没蹦出表情。
正满心欢喜于大女儿回来的消息的虞老爷和虞夫人也隐约听出了些不对味，再一注意到青莲面色有异，终于想起最近兰家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表情也微微顿住了。
当初，兰家派人过来退婚之时，他们还不知道星辰出了事，只以为他移情别恋，负了红莲。
红莲负气离开后就再没了消息，即便是他们后来知道事情不是他们想得那样，再想找红莲也找不到了，时间一长，他们只能自我说服说孩子和星辰有缘无分。
可现在，人终于回来了，但青莲这几年对星辰不离不弃，还总往兰家走动，外界都认定了青莲肯定会进兰家的门，这局势就难免令人尴尬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虞老爷和虞夫人都沉着脸没说话，面色都有些为难。
青莲见双亲只是沉默，却看不出任何要为自己争取，让姐姐退让之意，心中更是不愤。
倒是红莲这个当事人坦然得很，没有继续这个会让对很多事尚不知情的双亲为难的话题，主动说起了她这几年的经历，当然，是暂时隐瞒着戚素素身份的介绍。
当年她离开静安府后就辗转往北边走，因为离开时身上带了不少银子，一开始倒是没出什么大问题，但后来有一次不小心被一群匪徒盯上，在野外意图谋财害命，她费了不少心思才总算逃脱。
但身上的一应细软都被人抢走，身无分文，又在逃跑过程中受了伤，多亏当是正好路过的戚素素救了她，坐上马车直接离开是非之地，又给她治伤，收留她，至此，她便一直跟随在主子身边，帮忙打下手，应对一些难缠的病人的同时，既能赚取不少的分成诊金，还可以精进医术。
寻常丫鬟伺候主子除了一二两银子的月钱，偶尔再得些赏钱，多半都攒不下太多银子，但红莲不同，包括青黛和南星，因为戚素素对自己人非常大方，这几年下来，她们每个人都至少攒了几百两的家底儿，算是个小富婆了。
当然，眼下红莲没提银子不银子的问题，只重点说主子是她有救命之恩，还教导她许多以前不懂的医学知识，如同再造，让虞老爷和虞夫人听得对素未谋面的戚素素充满了感激，很想当面见对方一面，表达自己的谢意。
红莲却道：“主子来长乐府是有些事情要忙，一时半刻可能不太方便。”
虞夫人道：“既然人家有要事，自然还是要先紧着对方的事，我们可以晚些再找机会拜访。”
青莲却冷不丁道：“姐姐称呼对方为主子，是说这几年你一直在那位夫人身边给她做丫鬟吗？难道你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卖身给对方了？”
虞老爷和虞夫人愣了愣，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个被他们忽略的问题。
是了，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贱籍的奴婢，若是犯了错，主家便是把人打杀了，官府都不会干涉，他们虞家得用的丫鬟小厮，也都是被他们捏着卖身契的，还有的是在虞家待了两三代的家生子，那红莲……
青莲忧心忡忡道：“姐姐可是虞家的嫡出大小姐，将来要继承虞家的家业的，怎么能卖身给人做丫鬟呢，这说出去，外头该如何说我们虞家，且你身为旁人家的奴婢，若是想恢复自由，是不是还要拿出一笔银子赎身？”
青莲说这话时，看似满心忧虑，但双眼却分明亮得出奇。
虞老爷夫妻二人听出她话中的激动，只当她是担心姐姐的自由问题，红莲却清楚地听出了青莲那压抑着的狂喜。
需要家里花银子赎身才能恢复自由之身，即便是嫡出大小姐又如何？传出去对她的名声都非常不好。
给别人家当过丫鬟，还不知道这几年都经历过什么，说不定还和那家的老爷有什么牵扯，这样的人，兰家怎么可能还会要？
她怎么还能配得上芝兰玉树的兰星辰？
红莲唇角勾起一抹讥嘲的笑容，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青莲的心思。
明明青莲的演技也算不上多登峰造极，可当年的自己怎么就从来没发现呢？
到底还是她太天真了，被这么个玩意儿糊弄算计得那么惨，要不是这次王爷和主子有事要办，她可能还要许久以后才能知道真相，而那时候，很多事情恐怕都木已成舟，很难挽回。
虞夫人没注意到姐妹两个私下里的心思，发愁道：“青莲说的不错，你那位主子救了你，有收留你好几年，对咱们家是有大恩的，但你以后要继承家里的产业，一直给人当丫鬟是不太合适，你看要不要和那位夫人说一说，放你自由？需要多少银子，我们虞家都愿意出！”
红莲无奈道：“娘，你当我主子是什么人了，她当初救我又不是为了让我给她当牛做马，只是看我无处可去就留下来给她打个下手，权当是请了一个学徒，别说是让我卖身与她，主子每个月还要给我发不少辛苦费呢，青莲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家主子可是个真正仁慈心善的。”
青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总觉得她的话中带着某种暗示。
虞夫人却没想太多，只是单纯地高兴道：“你那位主子当真是个大善人啊！”
虞老爷放下心来，道：“对方如此仁义，我们更应该有所表示，免得让人家以为我们家忘恩负义，不知感恩。”
虞夫人：“是这个理！”
一家三口又说了好些话，红莲说这几年跟着主子给人行医问诊，自己也经常会给一些治不起病的贫民医治，积累了丰富的行医经验，听得虞老爷夫妻大喜。
虞家世代行医，医学乃是虞家立身之本，这一代他们家没有男子，能继承家业的就只有红莲一人，红莲的医术能够有长足的进步，他们自然欢喜。
虞老爷本身就是个医痴，得知戚素素的医术非常高明后，甚至有些蠢蠢欲动地想和她讨教一番，不过想到对方是女眷，怕是不太方面，只能遗憾地压下这个心思。
青莲在医术方面全无天赋，自己也学不进去，因此，根本插不进去话，只能不尴不尬地坐在一旁听他们交流感情，表情越来越僵硬。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在医学方面承袭了虞家祖辈，天赋好，本身又喜欢，虞家总有一天会交到她手上。
而她呢？她没打算和姐姐争夺家业，也清楚自己争不过，所以只想要一个如意郎君，举案齐眉，白头到老，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却不愿意满足她这唯一的一个希望，非要将一切都夺走，全部占据才甘心！？
“娘，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有一些私房话想和你说，咱们回房间里继续说吧。”
红莲忽然的一句话让陷入自我情绪中的青莲瞬间清醒了过来，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她想和娘说什么？是不是要让娘重新找兰家说亲，想把星辰哥哥从自己身边夺走？
还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想私下里和娘告状？
做贼心虚的青莲慌张之下难免胡思乱想，也或许，并不是胡思乱想，而是刚好猜中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下意识地又否认了心中的猜测，认为红莲才刚回来，不可能查到太多东西。
但不论她如何想，红莲和虞老爷打过招呼后就拉着虞夫人先离开了，虞老爷则是吩咐管家准备一桌好菜，给刚回家的大女儿接风，眼角眉梢中都能看得出女儿归家带来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虞夫人领着红莲来到她的房间，红莲发现，里面的摆设竟是和她当初离开家时别无二致。
这里可不是原来的虞家，是静安府那边不太好过之后搬到长乐府后另外置办的宅子，能还原到现在这个样子，显然双亲在上面花费的心思。
红莲心中又感动又愧疚，忍不住抱住她娘，把头埋进了她怀里，“娘，这些年让您担心了。”
虞夫人禁不住再次红了眼眶，一只手慈爱地扶着她的发顶，“傻孩子，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幸好，幸好你平安回来了，只要你没事，其他都无所谓。”
说罢，想到兰家的事，面色不由迟疑起来，“星辰那孩子的情况……”
红莲道：“娘，我都知道，我回家之前已经去过兰家了。”
虞夫人惊讶，“什么？去过了？”
红莲拉着她娘坐下，表情郑重：“娘，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你认真听我说。”
虞夫人知道她要说的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事，也不禁露出肃容，“你说。”